風淩關平王行邸內,延續了幾日的喧鬧逐漸趨於平靜,到處張掛的喜幛、紅燈依舊在這寒冷的冬夜張揚著盈盈的喜氣。
一重重錦幔繡幄將洞房裝點得富麗而溫馨;蓮花檠上的紅燭搖曳著溫存的燭光;瑣窗上各色賦予吉祥寓意的剪紙遮擋著冬夜撲來的寒風,那聲聲窸窣的風聲讓室內更加靜謐。
此情此景,是令多少成為新嫁娘的女子嬌羞無限,充滿甜蜜和期待的。
然而,此時,作為新婦的秋慕霜,心裏卻沒有絲毫甜蜜,更不敢期待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那玲瓏的芳心因著不安而淩亂,那縷縷的柔情因著淩亂而蕩盡,她所能做的唯有靜等,靜等身旁那個成為自己新婿的人做出反應。
梅鬆庭默然地望著蓮花檠上的紅燭,紅燭後的衣架上搭著秋慕霜遮身用的蔽膝,蔽膝上交頸的龍鳳栩栩如生,仿佛溫存地愛撫著自己的伴侶。梅鬆庭不由自主地回頭將目光落在了身邊的秋慕霜身上。
此時此刻,她微微低著頭,靜靜地端著在那裏,有些無措地捏著衣服上的連理帶。身上的釵鈿翟衣已經去除,隻剩下白練夾綿中衣。眉間的梅花鈿晶瑩剔透,在燭光下越發襯得她肌膚瑩潤。她神情嫻雅,姿態嬌柔,和初識時那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軍判若兩人。
看著秋慕霜嬌羞切切的嫵媚模樣,梅鬆庭冰冷的心竟不由自主地漾起一縷柔情。
可是,隨著那縷柔情的漾起,梅鬆庭的眼前閃過的卻是那日懷中被鮮血染紅的殘軀,以及那美豔的麵龐上的不甘和恐懼,生生將還沒來得及在他心上激起漣漪的柔情擊得粉碎。梅鬆庭心下一顫,猛地扯開了腳踝上係著的紅繩,靸著鞋有些倉皇地疾步走出了洞房。
冬夜的寒風吹在身上,讓梅鬆庭浮動的心陡然一寒,瞬間再次結成厚厚的寒冰。“梅君鬱!你怎麼了?難道你忘了阿靈死得多麼慘烈嗎?怎麼能對殺死阿靈的凶手動情?你的兄妹之情那裏去了?難道你要做不義之徒不成?”
梅鬆庭暗暗叫著自己的名字,將自己狠狠唾罵了一番。扶著廊下冰冷的紅柱,抬頭望著夜空中稀疏的星鬥,半殘的弦月,“阿靈!是愚兄無能,不僅不能替你報仇,反而不得不奉父命迎娶秋慕霜為妻。你若是在天有靈,一定不會瞑目的吧?可是,我能怎麼辦?我縱然不惜一命,家國天下、母親、兄長的安危我卻不能不顧。你能明白的,是嗎?”
正當梅鬆庭獨自憂思纏綿的時候,忽聽遠處傳來隱約的說話聲。
“夏娘子死得好冤屈!將一顆心係在大王身上,心心念念隻想著大王。在南湖關見不得落雁公主比她好,想殺了落雁公主。結果呢?不但妄送了好端端的性命,反而成全落雁公主做了平王妃。這世道,上哪裏說理去啊!”聽那聲音略顯尖細,不問可知必是宮中內侍。
“是啊!咱們大王也是的,夏娘子就那麼死在他懷裏才沒幾天,他怎麼轉眼就放的下去迎娶那個鍾國的公主?”同樣是一個尖細的聲音,隻是比之前的稍顯稚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