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窘然的氛圍因了莊妃這冷不丁的一句,則在曇然間就更加顯得悶鬱不堪。周遭兜轉不迭的風兒夾帶著一股子燥燥的灼熱,掠過發絲撲在麵上便刺刺的微疼。
“嬪妾給皇後娘娘請安,給莊妃娘娘請安。”待莊妃那話頭平了下去,又待這一陣忽起的天風落了幾分勢頭,傾煙遂一莞爾,隻淡淡然的曲身補全了一個早便該行的禮。
我亦跟著曲身拘了雙手行了個禮,心道往後散步是決計不能來禦花園的,至少不能在白日裏來禦花園,因這園林裏的草木花卉實在生得大好,太容易引來各宮各苑的主子。碰到個和善的還好,似時今這般碰到個平素裏就總也不對味兒的,隻怕兩方是任誰也不會舒服!
“嗬,這半天了,本宮倒是差點兒忘了行禮這一遭!”皇後揚唇勾了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倒是沒怎麼作難,“湘嬪起了吧!”淡淡又道。
得了皇後的允,我不由跟著鬆了口氣,便扶著傾煙把身子起了。
才穩穩心緒,旋而又聽皇後身側那位莊主子似笑非笑緩言又道:“瞧瞧,總這麼‘湘嬪湘嬪’的喚著,倒也實難親近!”
“哦?”皇後拖了個慵懶的調子側目淺淺,“那莊妹妹是怎麼個意思?”神情看似閑然無心。
那莊妃有些故作的一蹙黛眉,一雙細細的眼招子流轉向皇後時好似寫了泠淙的春水:“臣妾也是拿不定個主意,皇後姐姐且看,合該是稱湘嬪一聲‘姐姐妹妹’的,卻也是難!”於此一頓,抿了軟糯小口緩緩繼續道,“稱湘嬪一聲‘姐姐’吧,這位分高低擺在這裏;稱個‘妹妹’吧,湘嬪這年紀……嘖嘖。”她又故意把聲息往長裏一拖,停在那裏不繼續往下說,而一張嬌滴滴的美麵上卻噙了無害的純良,一改最先前那通昭著的不善,儼然換做了副家常閑侃時的隨心隨意。
但凡宮裏頭的女人,大抵都會練就一副極好的口是心非的偽裝、與換臉比翻書還快的好本領!誠不知道整日被這潮襲四周的陰霾所包裹、所滋潤,再美的花兒也得染了罌粟的蠱毒,荼毒之後這花兒開得又能否一如先前一轍的美麗純淨?
顯然的,這莊妃是在貶損湘嬪年紀大、分位又低……
傾煙與我都是這西遼後宮裏的舊人兒了,我們早在前一朝便在宮裏做事,是伺候恭懿翽昭聖皇後的。最開始那幾年傾煙是貼身宮娥,我和另一位喚作簇錦的姐妹是粗使宮娥;後來主子分位高了,我們這些個服侍的人便也都隨主殊榮的跟著抬了身份,到了女官的位階。
我九歲進宮,十一歲時服侍在恭懿翽昭聖皇後身邊,被喚作了“妙姝”這個名字,自此後一直未變。傾煙長我三歲,那時的傾煙是十四歲的年景。
後這天地也隨了時局變幻未歇的十幾年過去,坦坦緩緩造化作弄,現下我已二十有三,與那蕭皇後是一個年紀;而傾煙被弘德帝留用封嬪時是二十有三,現下已時年二十六歲了!
弘德帝李梓涵十九歲登基,現下是弘德三年的暮春,他才堪堪邁過了二十二歲的坎兒,以傾煙這個年紀倒委實是與皇上不慎匹配的,也難怪被這刁鑽嘴利的莊妃尋了來作口舌。
如織春風帶起了牡丹叢中一陣幽幽的香氣,闖入鼻息便叫人隻覺沁脾。嗅著因了繁多而稍顯濃鬱發膩的牡丹香氣,我心頭忽地生起許多紊亂,就這般下意識的暗暗轉目去瞧傾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