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靜寞,服侍的宮娥內侍已經被盡數遣退,唯有穿堂迂回的風聲撩撥的簾幕徐徐飄擺、上下輕晃。
我屏息凝神,邁著冶冶的小蓮步溜邊兒行到了洞開的內室小雕花裏門前,又借著門扇藏好了身子、略探出頭隔著淺紫色輕紗簾幕向裏徐徐望過去。
那位正值韶華年景的少年天子正落座於書案前頷首執卷,仍舊是一席明黃色彰顯帝王身份的龍袍。自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寬大的袖擺擋住了胸口一少半的龍紋,最搶眼的便不再是象征天子身份的圖騰,而是廣袖間以五色絲線刺繡著的古老的十二章紋。
案頭的燭火是我方才點起來的,但卻是一連用了幾夜不曾換過的。他不在時我們也並未覺得不妥帖,現下搭配著這樣一席至尊至貴的明黃,才後覺這宮燭是有些矮了,該換一根全新的過去才好。
“陛下……”徐徐一嗓女聲伏貼著耳畔滑過去,是傾煙的聲音。
我方回神,順那聲色轉目去尋,見鴛鴦榻放下了石青底子、繡百蝶穿花的透明紗帳,而傾煙的聲音正是從帳子裏傳出來的。
“哎。”挑燈執卷的皇者極快回頭,忙不迭就壓住了傾煙未訴完的話,待她聲息重斂之後方又恢複了先前的姿態。
這等場景是何等的熟悉,瞧至此,我終於舒了口氣,心裏明白這一整晚該不會出些什麼事兒了!
皇上時不時喜歡重溫這樣的遊戲,專屬於他跟傾煙之間的遊戲。他會讓傾煙側身躺進榻上不要說話,然後他自己抱著一堆奏折亦或典冊,在小桌案上專心翻閱,時不時的啟口喊一聲“母妃”,並溫和著調子呢喃一些隻有他自己能聽清的、能明白其中意味的奇怪的話……
隔著紗簾一道,我盈盈杏眸微凝了一縷水潤,心裏知道,皇上這是又在找當初他那位“母妃”在時的感覺了。
這個世界上,心念一動、執念牽起、愛便成了不可饒恕的孽,跟著這孽又會造出不可消泯的業!對對錯錯無從梳理,無辜與否也早已若了亂麻牽扯一處、無可言明。隻是無奈,隻是無邊無量苦!
我心一動,沒忍住徐徐於唇兮流轉了一痕歎息。
這時幽風兜轉,簾幕飄飛的翩然勢頭便作弄的愈發厲害,伏案理政的皇上在這時兀一抬首。
我心一動,皇上這張冠玉瑩然的麵目隔著綽約簾幕、透過嫋嫋檀香水汽映入我的眸中,忽地就跌落成了滿眼的晶瑩、一地的淨琉璃!
即便是恭懿翽昭聖皇後在時,我也沒有這樣直麵瞧見過皇上真容;那時的我不過是慕虞苑裏一個次於傾煙的二等宮娥,平素伴在主子身邊同主子親昵的機會本就已經很少,更自不必說與還是皇子的皇上打照麵了。而自傾煙成了娘娘之後,因皇上與傾煙之間這層尷尬的處境,我與皇上還是沒有打過照麵,縱是時不時隔著簾幕瞧瞧裏間動向,也都隻把心思專注在傾煙身上,對皇上倒是一帶而過了。
隻是時今眼下這麼一個無意識的直麵,我兀就止不住感慨這世上如此美麗的好人好物,為何偏偏等到今日才令我驚豔!
皇上生就了一副好麵盤,因燭燈照耀而將皮膚烘托的細致而玉白,斜飛的刀裁眉目帶出一股猶如雪山之巔清冽雪水、高山寒泉般的寒意,這寒意叫人無法親近,雙目生光澄彩好似潭星,而那直挺的鼻息與菱形的唇角則把男子英武、霸氣的線條演繹的極好極完美,又在這霸氣英武中帶幾分天成的儒雅禮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