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話 大計鋪陳人不覺(1 / 2)

自內室步至院落時,迎麵一陣秋風倏倏然撩撥麵靨,這叫我冷不丁的就打了個哆嗦,本就輕嫋的足步也跟著打了個旋,眼看這腿腳一虛就要跌倒的時候,幸在眼疾手快的抬手攀住一旁的一根廊柱。

驚魂甫定間候在一旁正要進去的簇錦瞧見了我這不對勁兒,不無擔憂的近前扶了一扶我:“這又是怎麼了?”側眸疑惑著淺聲問我。

我回神定心,斂住思緒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權且安心:“沒什麼,方才走的急了,一個沒站穩就差點兒摔個跟頭。”就口隨意的搪塞了句。

簇錦麵上的神情帶著明顯的欲言又止,她見我並不願過多吐露心曲,也就知趣的沒有深問:“你近來總是這樣沒形兒的惝恍,且收收心吧!”須臾後補了一句,便放開了我徑自往內室裏走。

我也心知自個最近在他們這一眾人看來總有那麼些不對勁兒,心知簇錦從來性情柔和、善解人意,她即便瞧見我哪裏不對,往往也不會公然點破、更不會逼著我非要問出個所以然的。

這是典型兒的不關己事不開口,倒委實適合在後宮裏不溫不火的生存下去……念及此,又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卻貼合著目前這一懷心境,登地就教我覺的身邊這些個人一個個的怎麼就這麼虛偽、何以就聲色不動的乖張到了這等樣的地步!

這樣的感觸從前誠然沒有過,或者說有也大抵都是負氣時才會如此作想,而似現下這般一股氣焰在心口深處鼓鼓的起的澎湃而真切,卻應當是頭一遭!

心海浮浪,我突然有些燥亂,沒好氣的轉身發著狠的繼續向院子裏踱步。

幾片離了柳樹梢頭的昆黃枯葉、並著堪堪枯萎凋零的牡丹花瓣合風曳曳,撲在麵上、落在衣襟上時,依稀有草木花卉的芬芳氣息幽幽闖入鼻息,但不知怎的,此刻卻隻讓我察覺到一種幽幽的腐朽的味道!

我轉眸順勢顧去,又抬手將這已退了顏色、隻餘下淺褐並著灰白的枯槁的草木殘軀自衣擺間拂落,一時忽覺很是暢快,猶如拂落一瓣瓣已經散發出腐朽味道的心蓮花瓣。

但這一時又頓覺後脊梁骨簌簌的發冷!

嗬……

到底是我太天真,我總也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個有著多麼玲瓏的心思、多麼久遠的眼光與縝密的籌謀,其實委實忽略了傾煙並不是一隻病貓……一直以來,又是否是從一早便開始,傾煙才是那個處在暗處冷眼旁觀、不動聲色任我上竄下跳極近折騰之後,欣欣然然坐收漁翁之利的明白人!

許是不知名的秋蟲咬了一口、亦或這肌體因吹了秋風起了反應,我脖頸處兀地起了一陣刺刺癢癢的痛。抬手十分不耐的撓了兩把,這心思轉動的更為緊密。

想來這段日子,我如此一幹幹魯莽行事,一次比一次大膽、一次比一次出格,卻無論是前期的鋪陳還是後期的打理,傾煙她分明都知道的清楚,但她還是全部都半推半就的暗地裏準了我的逾越!

我原以為是她軟弱,現在看來未必就盡然!

經了方才室內她那一出,使我不得不多了這麼個心眼兒,不得不想著若是她埋了更深的心思將我利用,那待我有朝一日耗盡了價值、沒有了存在的意義,隻怕橫豎的……都逃不過一個在這深宮裏最常見的兔死狗烹做了墊背的命!

這念頭才不知不覺的起來,便當真是實實在在叫我一懾!

但傾煙不會這樣對我的,該是,不會這樣的吧!

隻是……處在深宮多多少少十幾年了,我早已磨滅掉了去相信一個人的能力。

原本傾煙還是會讓我相信的、也讓我願意去相信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傾煙,隻讓我害怕。

又不止是傾煙,甚至是這十幾年來共處慕虞苑的好姐妹簇錦、幫了我縱了我不少的小桂子、還有一直都帶給我一種鄰家哥哥般感覺的質樸而沉穩的小福子……在這一刻,亦或者說從這一刻開始,尤是極為莫名的,我連對他們都這麼好端端的就心生出許多芥蒂來!

深宮的日子太蕭索,這樣的蕭索經久而持便會滋長出彌深的空虛感,這份空虛撩撥心曲,便總歸是會被其他一些不好的東西所充斥著填滿的……比如陰謀和算計,比如對權勢與地位飲鴆止渴的執念與固守。

很多時候,每一次心思的暗動、籌謀的滋長便意味著隨之而來的造業與作孽。後宮這片土地太肥沃,大鑲大滾的繁華鼎盛鋪陳之下的繁華盛世其實太空茫,這紅牆壁瓦間披金著錦的凰鳥無時無刻不在做著困獸之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