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了小桂子、又對他囑咐一番之後,我不敢再多遲疑,一路快步行往不遠的茗香苑處。苑門口那個熟悉的地方自然站著接應我的淺執。
一切依舊是早已打點好的樣子,淺執隻身一人聲息不動的默立著等我,待我由遠及近一路過去後,我二人雙雙一點頭。會意於心,她如是領走於前,有條不紊的待我進了苑去。
這個時候說早不早說晚也不晚,但因今兒個是皇上每月中不會臨朝的日子,陛下他有著大把的時間選擇去什麼地方,故而我並不能確定皇上現下過來了沒有,同時又牽心苑外候著的小桂子會不會被誰給撞見、會不會橫生出什麼意料之外的枝節……這一路上我一顆心都在左左右右、七上八下的躍動的不消停!
原想問走在前邊兒的淺執一句,但她今兒個比之往昔那態度還要寡,我不確定我跟她說話她會不會支會我一聲。
好在自這裏往正苑小院子裏的路程很短,不一會子便到了。凝起眸波遠遠瞧了一眼,那一席明黃色的龍袍從來都比皇上的人更能快速引起注意!
難怪淺執一路寡言,原來是皇上已經擺駕來了茗香苑裏,此時此刻正於那正院小亭間並著蓉妃雙雙坐著,一如當初與蓉妃的邀約那樣向遠眺望、賞冬雪消融之景。
因還隔著一段距離,所刺激我的也就是那一身想藏都藏不住的明黃色龍袍,其它的就不大能夠看得清楚了。
“來。”淺執側目小聲囑我一句,複引著我步入其旁一叢青竹小林景間,兩個人這麼隱著身子穿梭在清碧幽幽裏一路及近過去。
距離被不動聲色的拉近,我複以眸波睥了一眼,適才把皇上與蓉妃二人瞧真切了。
皇上自然風神俊逸不必多說,此時眉目間隱隱流露出的些微擔心、細微期許,又為他本就因了帝王身份而顯漠漠的俊臉多又添得三分逼仄的鋒芒。
一旁與陛下比肩又微偏下首而坐的蓉妃高挽了個盤曲淩虛髻,髻間以赤金纏絲雙扣瓔珞固定,右側留出一縷流蘇散散的垂下來,光潔前額以紅豔朱砂點一瓣花鈿,耳畔好似沒飾一物,雪白的脖頸更是清清朗朗隻墜了一枚簡單精巧的玫瑰雙魚佩。
此時的蓉妃愈發坐定了她通身流轉出的仙家氣韻,發髻與簡單的幾許飾物、清淡的妝麵付諸在她身上總能輕易就帶出與旁人毫不相同、又精致幾重的好風韻。又加之她著的這一身燒藍滴水紋繡玉葉金蟬的千縐小華蓋繚綾裙、右手不緩不急逐一撥動著一串南海佛檀珠,整個人看上去自是嬌美並著出塵、華麗而不失雅致。
與蓉妃多有接觸的這段日子裏,我不止一次真心驚歎、蟄伏於蓉妃這通身的好氣質,又加之她是氣韻與娟秀眉目天成於一身。便總使我不止一次的蹉歎與不平,心道這個一位分明上乘的天之嬌女伴在身邊,若我是男子必定就是為她死了都是可以的,但奈何皇上他就是不肯對她多有一二的垂青?
又或者是不是人就是這麼個很奇怪、有時候也很犯賤的東西!一些人在身邊、在眼前時不覺什麼,必須要等到終有一日紅顏白發、甚至佳人枯骨時,才會有那麼一瞬於夢回前塵之時突忽牽動一念,從來恍然後覺的開始懂得撿拾、懂得珍惜那終究再也尋不到、更回不去的若許美好?
小宮女近前將亭角處的鎏銀暖爐往外移移,複傾身重又往內裏添置了熏熏的銀骨炭。
這一來二去間我驀然回神,側目悄聲問一旁的淺執:“皇上來了多久?”
“剛來。”淺執一雙眸子亦定格在那亭中如畫般的二人身上,就口淡淡回我這一句。
我便跟著她重又默聲,沒有她的吩咐我也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舉措,又暗自算計著苑外的小桂子、以及慕虞苑裏的簇錦。又等了一小會子,隻見淺執抬步前挪。
我心微驚,張口不待言語一二,她卻已經不緩不急就此從容容走上前去,自小宮娥手中托著的小盤裏取過酒壺,幾步上了台階、入了亭中,簡單做了個禮後便為皇上添酒。
而皇上的心思顯然不在此處,一雙龍眸漫無目的的向著周圍已然融化的雪沫間掃了一圈、又就勢抬首向上往對麵殿簷下垂著的冰棱定了一定,似乎心不在焉、又似乎連同神緒都是恍然的。
我忽地極怕自個被他瞧見,忙把身子又往幾痕青碧橫竹間藏藏,一時有些莫名無措,頗為心虛的隻敢把半個腦袋微探出去。
但我委實是自作多情了一把,皇上的目光隻在那殿宇、那廊柱間打了個迂回,後便收了回去,頷首落向桌上的酒盞。他並不曾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