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時分便聽到皇上封了禮樂祠樂女語鶯為芷答應、賜居箜玉宮慶芳苑的消息。且陛下當晚便留宿在了這新晉的芷答應那裏。
芷答應,芷答應,嗬……岸芷汀蘭,倒真真也算是符合了她那一身軟媚的骨頭!
星星點點的宮燭光影碎玉一般自遠處、至近前眼簾一層層漫溯著、鋪陳著緩緩然探入內殿,並著有小宮女亦燃起綿延的宮燭。黯淡的視野便被這溶溶的暖色所點燃,但內心始終浸泡在一脈抑鬱難平、沉冗不甘的作弄之中!這感覺使得我時不時精神恍惚,又不定什麼時候便會出岔氣、並著心率跟著有些不穩。
白日裏那狼狽不堪的一幕幕畫麵、方才跪在蓉妃腳下的那些哀哀乞求、對於往後漫漫命途與無常人生那些動蕩飄搖的擔憂……曲幕般一下下在我腦海裏浮光躍金,接連便更覺的整個人都渾噩支離沒有力氣。
我正服侍傾煙更衣,將肩頭一件沉重的孔雀絲外披退下去,又在她落座之後為她拆了一頭繁雜沉重的雙刀髻。一頭青絲瀑布般散了一半在她肩頭,零散流蘇也將她光潔額頭遮住了一半,這個時候忽聽她淡然一句:“那宮裏頭傳的沸沸揚揚的‘狐仙’,就是你吧!”
我手一僵……
傾煙一雙明眸仍舊正對著菱花鏡,隻從鏡麵反射出的磷光之中瞧了我一瞧。她見我默聲無言,便知是已然承認,又徐徐歎了一口氣出來,她抬手握住我僵定在半空裏、生就出一圈涼意的手指,終於重轉首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你這一遭兜兜轉轉、大費心思,為得其實是想讓我過去頂替你,讓皇上以為他自個心心念念、小貓抓撓著驅馳著要去尋、要去找的仙子佳人是我……”於此,那流露出一脈溫存、幾縷水色的眸光蹁躚出點滴的動容,語息雖輕,但心念呼之欲出。
若是傾煙早前拉著我同我說這樣貼己且直探到我心坎兒裏的話,我一定會覺的極動容、極慰心!但此時此刻再聽她如此後覺、又或者是一直隱而不發隻等到眼下才吐口的一番話,無論這字裏行間有多真摯多誠懇多感動,此時都隻叫我覺的止不住的刺痛心魄、筋脈俱斷!
一切已然定局,說什麼都晚了,多言一二都隻能平添傷心與無奈、並在同時讓我看清自己有多不堪、多失敗、多像一個笑話!
半掩軒窗這時打了個“劈啪”微響,該是橫在外邊兒窗棱上一根支撐之用的小竿被風吹掉。同時穿堂風微微入室,迎麵拂來一陣涼意,夾著冬日裏特有的幹冷。
傾煙散散在肩的發絲、我垂於耳畔的流蘇一並跟著夜風晃動輕舞,與麵頰肌膚一觸一觸的悸動感令我心中愈悲。又是不多時的沉默,我內心深處有了巨大的起伏,但麵目神情仍舊平淡未變。
但當傾煙轉身瞧我時,我方驚覺自個這雙杏眸不知不覺已經濕潤,竟是不動聲息的哭了。
“妙姝……”
淚水迷蒙間,瞧見傾煙把身子站起來,這握住我的手卻沒有鬆開:“你不該瞞著我的。”十指相扣,暖流沁心,她頷首垂眉如是淺淺道。
心裏頭那股巨大的悲鬱壓得我喘不上氣,這一刻似突然有了一個宣泄處。不知被怎樣的力量所驅馳著,我一陣孱弱無力,下意識就這麼哭著抱住了傾煙的肩膀,即而整個人撲到了她的懷心裏去。
她抬手輕輕撫動我生涼的脊背,我的身子在這時它是顫抖的、是沒有溫度的、是支零萎靡不堪的……幻似寒冬碎雪得了回暖溫流的召喚,在傾煙無言無聲的靜默撫慰之中,我心門漸次打開,倏然便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傾煙姐姐。”啟口囁嚅。多少年了,已記不得有多久沒喚過她一聲“傾煙姐姐”,這個時候錚地一下不走心的喚出來,這個全憑下意識的舉動卻讓我忽覺好生溫暖,“你知道麼……”於是覆蓋冰雪的心被融化掉了一角,我淚眼淒迷、聲息哽咽著,“我已經不是好女孩兒了……我,什麼也沒有了!”此後便是一重更宣泄的哭泣接踵而至,眼下我沒有再去壓抑,我把這些日子以來那所有於心底的積蓄、那些悶鬱借著這個機會全部都化作了涓涓淚波,就此伏在傾煙肩頭一應兒的發泄個淋漓痛快!
傾煙擁著我的身子隱隱顫動了一下,旋即這個懷抱變得更加緊密起來。
……
當肆意的大哭隨著力氣的漸漸消泯而轉變為細碎的啜泣,又至最終隻剩下喑啞的哀鳴,我開始調整心曲語態,將與蓉妃之間那些交集,自無意間發現了皇後的秘密從而換取了蓉妃的信任、至與蓉妃一拍即合瞞著傾煙結為私下的共盟、又至再其後的麵覆狐狸麵具主動獻身與皇上發生關係……盡量仔細的對傾煙全然都講了個遍,一直到最後語鶯的猝然闖入、以至整個大局黑白棋子頓然全部死去,滿盤皆輸皆狼狽!
傾煙很是耐心的任著我擁著她哭泣、後又極是耐心的繼續聽我將這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故事”徐徐且囁嚅的對她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