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麼一路陪我回去,晌午在蘅華苑用過了膳後,就被劉福海進言說有幾位大人覲見。他素來看重國事政務,便起身回禦書房議事。
臨走前他囑我入夜之後不消等他,因為這一議事大抵就要熬通宵了。
我心領神會,跟在他身邊這樣久了,默契也是有一些的。隻擔心他的身子這麼熬耗下去會吃不消,便免不得焦焦灼灼上了眉梢的對他多有叮囑,後又不放心的囑咐劉福海公公千萬仔細照顧好皇上。即而也便依依不舍的將皇上送出了宮苑去。
兩邊依依垂楊柳有了次第複蘇新綠的勢頭,一眼過去這片鵝黃淺青入在目裏便覺十分悅目賞心。愜意縷縷間,皇上忽然抬袖抱住我,於我眉心吻了一下。
我心頭微悸,是時又見他附在我耳邊小聲碎碎:“你若不喜歡芷才人,朕不去她那裏也就是了。”一語低徐、薄如蟬翼。
我愣……
心裏明白皇上他是看出了我上午於禦花園那邊兒,那頭疼那嬌弱都是裝的!
有風撲麵拂發,皇上燦若星辰的目光便顯得有了幾分離合,定格瞧著我這麼副窘迫的模樣,忽地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我自知他是故意來尋開心,便揚眉顰目嗔他一嗔!
這小小情態到底是偏於小貓抓撓的撒嬌。皇上麵色似有動容,又將我擁住一吻,適才款款然的走了。
春天邁著盈盈的足步一日比一日來臨的貼切,便是連人心底下這懷飄渺,都似在這呼之欲出的春光明媚之中漸漸被落定、被潤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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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越來越習慣於有皇上在身邊的日子,這真的是一種慢性入骨的毒藥,你分明兒知道他是毒藥,但你就是離不開他,片刻都離不開、半點都離不開。
因為這已然成為了一種習慣,我與他在一起,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了……
故而這麼將他一送走,心裏又明白他晚上隻怕是不會過來。我這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小苑裏,心裏頭就被一陣又一陣的無聊給壓迫、作弄的緊!
人就是不能得閑,這一得閑就容易胡思亂想胡亂生事兒!我這心口一陣蕪雜間,惱不得就又飄飄忽忽的繞到了語鶯身上。
上午那會兒不覺,現下我倒委實好奇的很,好奇這語鶯究竟是帶了一個怎樣絕世姿容、狐媚嬌俏的風流胚子入宮?轉念她不曾進宮前的那個圈子,她能跟什麼樣的人有交集?嗬,隻怕又是那紅香閣裏哪一個花魁豔妓!
本著不能叫鬼怪狐仙把後宮裏這潭水攪渾的原則,我決定先去會會這位不曾謀麵的新主兒。畢竟往後的日子裏怕也是少不了會有交集,就當是幫著皇上先把把這關了!
但這青天白日也委實不大方便,於是我耐著性子,這麼又默默然倚著窗子坐了半日,直等到暮色四合、視野被蒙了紗質的淺灰色之後,適才著了件繚綾玉色底子彩繡碎海棠花瓣的百葉裙、外罩了紗質銀絲小紋絡短披風,發挽了流雲、斜垂了個天藍色同心結流蘇小簪子,也不曾帶著宮人,就這麼獨自一人去了禮樂祠。
我委實是不常來這個地方的,便是當初安排語鶯來做樂女也是霍國舅的幫拂,此次這麼過來、又是入夜之後黑漆漆的一個人過來,則委實是頗廢了一番功夫才找對了路子!
這禮樂祠與宮裏旁的有司沒什麼不同,建築都大抵是一個樣子,所顯眼的地方不過就是在進深之外兩邊蒙了橘黃、並著趙粉、輕紫色的幃子,果然一眼便覺這色彩明麗喧囂的十分惹人!
這個時辰大抵樂人們都還在用晚膳,倒不曾聽得有什麼絲竹管弦之音漫溯於空。一路過去遇到幾個當值的宮人,她們一眼就瞧出了我是正得聖寵的元婕妤,逐次對我行禮請安。
告免之後我本欲要問問她們那芷才人帶的人是哪一個,轉念又怕打草驚蛇。便隱而不發的一路進去,思量著過會子悄自問了這裏的嬤嬤也就是了。
順著內室過道一路往裏邊兒走,左顧右看之餘心緒正飄忽著,但不期然就與前邊兒一抹淺棕色的身影“猝”一下撞了滿懷!
我心一個著惱,回神間才想喝句是哪個不長招子的走路不看人!卻在入目這道淺棕身影、翩然氣韻之人的片刻,生生愣怔了住!那是……
“清歡公子?!”我雙目一陣刺灼!
眼前這把我生生驚了一大跳的“故人”亦在這時定定神智,迎綽約光波一路看過來、對我眨眨眼睛,騰然也是一驚:“紅妝姑娘?!”
此刻我委實不知是怎樣一陣百味氳心難平難遏了!隻剩瞪大了眼睛盯著麵前的清歡一個勁兒的上下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