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話 清漪回絕、清歡獻身(1 / 2)

四月初的天氣最是適宜。人間四月天裏,溫暖而不顯燥悶的輕軟空氣最是使人身心微暇,同時也催熟了宮苑裏鬥妍芬芳的各色花卉。步入其間分花拂柳而去,識名的、不識名的,簇簇團團煞是得心應景。

這一日才於晨曦裏送走了皇上,我便著了輕紗海棠花軟底子湖青色宮裙、挽流雲髻、薄施脂粉,飲了幾口西湖藕粉之後便退了宮人,至此一個人往了觀景苑處去。

這觀景苑是宮裏一處規模僅次於禦花園的景園,其實景致算不得出挑、草木花卉也及不上禦花園等搶眼新奇,所能稱道的就是那一座矗立在中間、木台階支撐著的六層飛簷鼓樓,登樓四顧,可將前殿後宮大抵景致囫圇的收在眼底。

而此時此刻我來這裏,是因這裏不僅與皇後長樂宮乃至後宮相通、那岔路口亦是接連著陛下乾元殿的禦道!也就是說無論是自前殿往後宮去、還是自宮外往皇上那裏去,這觀景苑都是必然要經過的路徑沒有其二!

這都不止一次被人感歎設計之巧妙了!真心不知道當日這設計此觀景苑的人心裏是怎麼想的,是不是也是為了偷會宮外的情人,方便那人進來偷偷相見?否則出宮的路有很多,作甚這入宮的路就隻有這一條!

但這些都太久遠,也委實不該是我所管顧的。我這一遭早早便趕來此處,委實是為了等待一個人——國舅爺霍大人。

事實我也等到了他……

國舅爺似乎偏愛青色,每次我見到他的時候他都大抵是緞青色的華麗緞子、但素淨雅然與內斂低回自於周身氣韻天成。鮮少時候也著月白、玉色。便如眼下,他就是這一身的玉色疏袍、上身外罩了件銀鼠短輕小披風。

在見到我的這一瞬,他美好的麵目微有愣怔。

而就著綽約金陽與和煦春風熏熏然的撩撥,我凝眸勾唇對他起了一個莞爾笑意。

後他漸漸定神,便以目色示意我跟著他鑽進了一邊柳木濃鬱的小林子裏。

亦步亦趨一路過去,霍清漪方回身頷首,單手負後對我行了個簡單的禮:“元昭儀是專程在這裏等臣的?”抬目時一句溫聲問的順勢。

我不願與國舅爺兜轉:“嗯。”點頭應下,“大人一路辛苦了。”又道了句客套話。

可清漪卻勾唇笑了一下,他不大喜歡我這無關痛癢的客套話:“後宮諸多避諱,臣與昭儀難得見上一麵,若有什麼事情還是簡明扼要說出來的好!”口吻和煦依舊,但幹練的很。

他一雙墨玉鑄就的雙目在我麵上流轉了一圈,分明熟悉的模樣,卻帶著叫我心覺微悸的生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與國舅爺之間的關係變得越來越疏遠,居然到了如此倍感陌生的地步?

因我此刻已經不是慕虞苑裏湘嬪的執事女官,而是皇上的元昭儀,這般的身份放在那裏就起了諸多避諱與芥蒂,自然就做不得了曾經朋友交心般的親昵自成。

心念兜轉著,我忽地被一股悲哀之態充斥神魂,那感覺幹幹澀澀的,作弄的人極是想哭。而清漪把麵目側側,陽光清波裏他的麵孔依舊美好,隻是我卻被那一股不知何時漫溯起來的無形氣場震得不再敢去正眼看他。

“不瞞國舅爺,妾身這裏確有一事欲要相求。”我壓住不合時宜的一懷思緒,頷首抿抿檀唇,大著膽子一氣嗬成間猛地一抬目,“我想知道皇上平素都有何喜好!”

這簡單的一句話此刻夾著一股天風倏悠悠轉出去,登地一下就覺刺耳的很!天光綽約而恍惚,草木並著楊柳新葉沁芳吐霧間,我瞧見清漪那張麵孔一陣白、又一陣恢複如常。

心中便起了些小毛躁。這陣子我一直都有一種極為濃重的憂患意識,皇上他對我越好這樣的意識便越是加重加劇,越是得到就越是害怕有朝一日我會失去……

既然我無法約束那一國之君的天子君皇,我便隻有從我這裏下手、如這後宮裏所有女人一樣去絞盡腦汁的留住皇上的心,哪怕是把這一顆心多留一刻也是好的!

而縱觀弘德年間的西遼國,與皇上最為情誼篤厚的人便是國舅爺、鎮國公霍清漪了!即便我對皇上有所了解,也斷不如他了解深厚;而且他與皇上的關係不同於後妃跟帝王,皇上在他麵前自是另外一副麵貌,若我能夠深知深識皇上這獨特的一麵,自然就可與皇上之間的距離再縮短一些!故我在知道清漪今日要進宮的時候,這一大早的早膳都不及用就急忙忙的過來堵著他問了!

但僵持的對視在持續了半晌之後,卻見清漪那張分明一向溫和的麵目漸染就一痕失望、並著有絲縷慍惱一起浮上兩眉。

這樣的失望看的我心裏發毛……我知道他是不願我變成這樣的,甚至一開始我成為皇上的後妃他就是不願意的。後宮這個地方太肮髒,她的妹妹又一輩子心起心碎埋葬於此,他有多哀傷就有多抵觸,有多抵觸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就越大。而我此刻卻又向他打聽皇上的喜好……這無異於叫他那顆盡善盡美不願染塵的心愈發苦澀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