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堪堪的被清歡撞見了我們背後的指摘,即便我隻是在聽霍大人宣泄心情而並沒有指摘,但清歡的心裏也決計不知道會怎樣想我了!惱不得心焦心燥起來。
我沒有再於乾元殿門口等著皇上,而是一路回了漱慶蘅華,邊不由自己的想著清歡那決絕的背影、與霍清漪那憤慨而焦慮的神色,就覺的委實心慌心亂。
皇上沒有讓我等到太晚,幾乎是與我前後腳的進了這蘅華苑。
我這才去了外披、換了輕軟的紗質底衣,還沒怎麼坐穩,便聽錚然一聲水晶簾幕倏然泠淙之音,下意識回頭時便見陛下已然闊步穩穩的進了來。但麵色十分不好看。
我心裏依稀知道是為了什麼事兒,抬手叫宮人上了煲好的紅棗銀耳羹,後叫她們剪了燭蕊之後便退下去,複落座在皇上身邊,以銀勺舀起一勺羹湯送到他唇邊。
他張口用了,旋即歎了口徐徐的氣,麵目也轉到了一旁。
綽約光影裏,將他這如玉的側頰剪影出一圈淡淡微微的烏沉色影子,觀在眼裏是那樣撩撥而招人。我心念略動,旋即將那小碗羹湯於幾上放好,複抬手輕輕撫上他的太陽穴,持著力道按摩開來:“皇上可是因了政務累身之故?現下可覺舒服了一些?”雖這樣柔言輕語,但我心裏猜著八九不離十他是為了國舅爺的那事兒!
這一問果然見皇上麵色更為陰鬱,也不多話,又是哀哀一聲歎息。
我對皇上與國舅之間的關係,多少都是了解的。心裏也明白陛下他對這位舅舅看得素來極重,時今他也是一時之氣而中傷了清漪,心裏隻怕又急又惱。他是皇上,他的自尊與體麵自然是極重要的,但他此時此刻更多的應該還是後悔。
我撫在他太陽穴的手指向下緩緩滑落,最後搭在他寬厚的肩膀上,抿唇莞爾:“其實即便你不說,妾身也明白是為何事愁顏。”於此微停,我黛眉略顰,頷首極和煦小聲的一句,“方才妾身端了甜湯去乾元殿前等陛下,剛好瞧見國舅爺滿是怒容的大步出來。”
聲息才落,他眉目驟然一動!那雙龍眸倏然抬起來向我看過去。
我心思輾轉,忖度著還是這樣告訴皇上為好,畢竟我與清漪之間身份特殊,且還被清歡有心無心的給撞了個正著!本就磊落的兩個人,若我不說,那麼含沙射影的反倒會叫人給亂想了去,不如磊落些來的好呢!
有片刻的沉默,浮光躍金,粼粼波紋在鋪著暖色長毯的勾花地麵打下一層綽約美態,又加之夜光清濛而淒迷,把這目之所及的一切很快便堆疊至一種恍然如夢的格局之中,倏然使人心醉。
我把身子向他懷心處傾了一傾,抬手撫上他溫厚的胸口,微揚了一張花靨,坦緩的顧他。
皇上一默之後重轉目瞧我,潭星朗目此刻是蒙了一層淺約霧氣的。在同我這雙流連著微微光波的杏眸一撞的片刻,他劍眉也跟著微有動容:“引娣。”終於他喉結微滾,合著光波流影徐徐氤氳而出。
我啟口尚未答話,便被他貼著纖瘦背脊抬手一把圈攬著入了懷心。
溫熱的氣流在我耳畔充斥氤氳,一倏然心口恍若被貼燙了熱氣般的舒服。而皇上這聲息微起了哽咽的味道:“朕後悔了。”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吐口須臾便見他眉目跟著起了顫粟,並著心念裏彌深的動容,“朕,真的後悔了……怎麼可以去頂撞舅舅呢?還說出那些分明不走心,但委實嚴厲、且容易招他亂想胡思的話!”他越說便越起了急念,聲波也不複平素裏的清朗,有些蒙了水汽。
難道陛下,他此時……哭了麼?我心念甫至,慌得抬眸定神去瞧他,見他雙目間果然是微微的一片淡紅!
這一時沒禁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眼前的西遼國君主儼如一個受了委屈、又滿布憂怕的觸犯了家長的威嚴的孩子一樣!這個平素裏一向鋒芒且性情的皇者,此時此刻居然會有如此懷柔的一麵,轉念又如何叫人不心生憐惜?
燭花在半空裏合著穿堂風錚然打了個結,我心口也錚地跟著疼了一下,旋即斂了眉目抬柔荑落著皇上的肩胛搡了一把:“行了,卻是個什麼事兒也至於如此磨心磨魂兒的放不下呢!”刻意佯作了嗔怪的語氣,為得是把這沉了愁緒澱了憂思的氛圍盡量做了淡化。
果然陛下應聲頷首。
我也不待他答話,心裏想著橫豎也就把這對名義上的舅甥、實質中的兄弟給勸了好,之間隔閡與顧慮打消掉了也就萬事大吉。
陛下在叱責了清漪之後,會起如此一段憂思、還說自己後悔,便不是說明他的心裏其實沒有怪罪清漪?而清漪之所以不惜衝撞也要進言,所為的不也正是皇上好麼,隻不過就是性子激烈了些罷了!這位鎮國公是何等樣的性格皇上還不了解?這兩個人鬧起別扭我還真就不信了能有隔夜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