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我們當朝皇上對雅馨皇後這個同甘苦共患難的青梅竹馬,還不至於負性薄情到在她不能有孕便將她棄之一隅再納新寵的地步。
對於子嗣一事,太醫個個束手無策,卻一時也不知是不願說、不敢說,還是真的說不出的查不出究竟這個病症的鬱結在哪裏。
四月初的溫風總能輕易就撩醉人心,皇上、皇後、並著我三人一起在禦花園裏遊走閑逛、賞花觀景。這時堪堪見到宮內皇家佛寺海龍寺的住持方丈。
海龍寺處在宮內偏後部分的一道草木蔭鬱的林苑裏,被一大片青鬆綠竹鬱鬱蔥蔥的環抱在中間。這鼎盛繁華的帝宮裏居然還可覓到這一曲徑通幽、禪房花木的好去處,一任外界雨雨風風乃是權勢追逐的巔峰戰場,它自在這一方喧囂圍繞之下的靜謐處守好自個一處清淨,與世無爭、與人無擾。這何其難得、又何其慶幸呢!
這海龍寺建立的有些個年代了,大抵能追溯到好幾朝之前,聽說是某個皇帝為還願所建,又隻是聽說、並不能確定。因為這年代已委實久遠,久遠到再難還原半點最初時的那份清貌。
我隻依稀記得,自個在永慶一朝時進宮就已有了這海龍寺,永慶朝那深得皇上寵信的後宮一品總管太監安公公,還在這海龍寺裏出過家。
這裏是皇室宮中行一些大型禮儀慶典時的專用佛寺,雖沒做明文規定這宮中之人平素能不能去進香之類,但因地處偏遠,至少我知道的身邊那些個人素日是不見有誰去的。
那裏的住持地位極高,好像隻有為僧的國師、亦或被國師舉薦,才能有資格在上一任住持圓寂之後進入海龍寺成為新住持。這一切自有專人綢繆經營,我並不能知道的十分清楚。
方丈見了皇上,麵色與神情依舊是從容有度、無有一絲變卻,那一身墜著玳瑁與華美瓔珞飾物的半臂豔紅色流光袈裟在陽光的波及下,泛起粼粼流瀑的波光。誠然這衣服是華美無可方物的、甚至可稱得上是西遼佛禪中的一寶,但若沒有一個可以匹配、駕馭的人,再怎樣的奇珍也決計不能放出絲毫的自身異彩。而眼前這位深居淺出的海龍寺方丈,決計可將這件僧服匹配、伏貼的莫有第二了!
我還從不曾見過那無比莊嚴神聖的海龍寺中曆任方丈都是何等樣的氣度、麵貌,但時今一見,不得不被他這周身所流轉出的上乘氣度、慈悲氣場、不達眼底的平和心性神色所深深為之折服。方驚覺這曆任住持的遴選、衣缽的傳承,果然都是極難得極不易卻又極殊勝的一大事務、甚至可說一大樁功德!
最先見禮的是興安帝清歡。一旁韓皇後也是個信佛之人,興許就是因為她善良、有善根,故而她與佛禪之間是極為貼近的,對這位方丈的敬重也不止停留在敬重上,看得出她洋溢著真切的歡喜。
我亦對那住持頷首曲身行了一禮。
住持雙手合十詠了一句佛號。
清歡麵上一笑,最先朗朗然開言:“朕今日攜皇後與愛妃遊園,卻在此遇到大德您,實乃緣法使然。”於此頷首。
方丈亦是隨和,還之一笑、平和啟口:“貧僧素日清修,代佛傳法、續佛慧命,也是深居簡出鮮少見人,今日在此遇到陛下、及兩位娘娘,也是殊勝緣法。”言於此處沉目微定,後那目光卻隔過了麵前的清歡、徑自落在了一旁的韓皇後身上,“既如此,貧僧便為陛下解一佛禪,可化解陛下心上憂、眉間愁。”語盡時,才又再度向皇上看了過去。
韓皇後微怔,見方丈先是將目光往她身上落、眼下又聞了這位高僧大德是要向皇上講解佛禪,麵上便是一恍,似乎生就許多憂怖:“姐姐……”她私下裏懷著忐忑的神色牽了牽我的衣角。
我側目悄自安慰她:“沒事的。”
她方抿抿唇兮沉目落定。
清歡聞言起了一個愣怔,眉宇間有漣漪徐徐蕩開:“不知住持要為朕化解什麼愁緒?”
那高僧頷首一笑,眉目有祥和之氣徐徐鋪陳:“自然是皇上近幾年來,一直都在苦苦索求、卻又一再不得如願之事。”聲息依舊平和,但落言出口的一瞬,卻帶著彌深的意味次第的於這之中沉澱開來、坦緩鋪陳。
清歡眉心驟聚!
我凝眸定定向他看過去,見他兩道劍眉糾葛一處、並著眼底次第浮上的不敢相信與隱約驚怕。這是一種心事被一眼看穿而產生的天然情態。
皇上近幾年來一直都在苦苦索求、卻又一再不得如願之事,自然就是這正宮皇後無所出、皇上膝下子嗣單薄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