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我那晚的建意起到了效果,就長公主執意遠嫁一事上,清歡到底鬆了口。
據韓皇後告訴我,皇上擁著她綿綿囈囈說了許多話,最使她記憶深刻、且惹出成陣心疼的一句就是,皇上說:朕與雪兒一樣,都是為情所癡、所執的人,都是愛而愛不得的人;不同的是,雪兒聰明的選擇了在心中孽情還不曾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時、便主動離開;而朕卻是從一開始就陷入了深深的不甘與執念之中,以至於到了時今這般想要挽回也無力挽回、想要放手卻已經再難放手的地步!
這話韓皇後興許隻能懂得其中的一半兒,而我卻可以懂得這全部。但也隻能垂了眸子漠漠然不發一言,也無一言可發。
晴雪長公主出嫁時,可謂紅妝十裏、金玉寶氣鋪就一路,是道不盡的輝煌威儀、數不完的皇家氣韻風頭無匹,她可謂是占盡了霽月風光。對於這個自小便捧在手心裏疼著、護著的唯一的妹妹,清歡他是給足了風光派頭。
清歡親自擺了陣仗、出了城門去送晴雪,自是一番綿綿不舍、百般關切。甚至有風徐徐迎麵、陽光金波粼粼鋪陳而下的時候,似乎也有一痕清淚順著清歡的側臉徐徐的盈頰而下。
皇上送妹妹,是含淚相送的。
到底是兄妹之間天然至親的一懷情愫,盛裝嬌麵的晴雪長公主一路僵持了許久許久都是做出了淡然、甚至恰到好處含著微笑的冰俏模樣,然而當那遠嫁的花車彩轎擺在眼前、離別行將在即的時候,她到底還是再也再也撐不下去、僵持不住了!分明已經沉了麵目、似乎要把這決絕模樣做盡了的一個轉身,但才行出沒幾步後,又猛地一下回身折步便向著清歡奔回來,展臂一頭紮進了清歡的懷抱裏!
清歡很順勢的一收攏懷心,頷首抵著晴雪一頭烏發,眼中淚波不再壓抑、就此徐徐滾落下來。
真個是極動情極使人動容的一幕啊!如果這個時候李晴雪對清歡說一句自己不想走了、不去了,我毫不懷疑、可以非常之篤定的認定清歡一定會二話不說隻說一個“好”字!
但幸在這位公主骨子裏還是有著許多皇室大義、恪守與內斂的。她隻是依依不舍的將身子靠緊了清歡的懷心、把頭與他胸腔貼近了些,後施施然含著哽咽的綿綿一句:“我以為,皇兄再也不要我了。”滿是委屈,又含著欣喜的笑意,語盡時見她勾了勾唇兮。
清歡且淚且笑,亦是把頭搖搖:“傻丫頭,皇兄怎麼會不要你!”頓聲時劍眉一凜、聲息忽而變得沉並發仄,“你永遠都是皇兄最疼、最愛的妹妹,誰也取代不了……”臨了時重又喚回了方才的溫柔。
我凝著眸子淡然默立在一旁送嫁的隊伍裏,自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兩個人的輪廓便被秋陽映照的有些發虛發白、便是投灑在身畔在地表的一圈烏沉色的影子都跟著拉長了幾長,在潛移默化間造勢出更深、更濃烈的不舍的味道。
清歡將這起伏動蕩的心緒平定了幾定,將擁攬著妹妹的懷抱往開裏鬆了鬆,頷首沉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啟口字句如素的叮嚀囑咐不見變卻:“嫁過去以後若是有什麼委屈、若是誰敢欺負你,你就修書告訴皇兄。”這倒有點兒離弦走板的偏離了哥哥對妹妹的感情,倒像是母親、父親在送即將出嫁遠行的女兒一般了。清歡眉目一定,“皇兄什麼都不顧,也會為你做這個主!”
這還不曾出嫁過日子,便已經想到了日後會被人家欺負,這想法委實夠久遠的、鋪陳的夠冗長的了!
也是覺的這氛圍越來越趨於哀傷。原是件好事,怎麼就作弄成了這副樣子?一旁韓皇後忙不迭笑著打圓場:“好了好了,有陛下這麼一位厲害的哥哥,誰又敢欺負我們的寶貝公主?”這般瀲灩著聲息頗為明澈的來了一句,將周匝尷尬氛圍做了個恰到好處的渙散。
這兄妹二人才收住了悲意。清歡扶著晴雪重又於當地裏站好。晴雪轉眸又瞧向皇後。
皇後抬手拍拍她的肩膀,斂眸溫潤著聲息徐徐關切:“晴雪,注意照顧好自個。那邊兒不比西遼都城,千萬注意身子、保重自己,日後我們再見麵時希望你會越來越好。”頷首沉目,聲息也是動容的。
他們三個自小都是一起長大的,該曆經的事情雅馨亦有所曆經,且論道起來雅馨與晴雪還有血緣關係,而且清歡早年籌謀事務,其實雅馨與晴雪之間相處的時日比他還要多,之間情誼自然也是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