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濱,淮水畔,天下江瀆淮水轉。”
這是淮水兩岸民眾千百年來流傳的一句古話,也是淮水府君千百年來的口頭禪。說這句話的時候,淮水府君總喜歡捏著自己花白的胡子,一雙細長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一邊還要摸著一雙兒女的小腦袋,似模似樣地念叨:
“你們知道嗎?上古神策裏記載:盤古神君,開天辟地,死後骨節為山,體為江海,血為淮瀆。這裏的‘淮瀆’指的是淮水,所以我們淮水神族乃是盤古後裔,身上流著他的血,你們應該為自己的血統感到驕傲。”
兩個小家夥時值總角年紀,不甚通曉世理,隻有瞪著大大的雙眼不住點頭,臉上、心裏滿滿地都是對父親油然而生的崇拜:“嗯!知道了,父親大人!”
而這種情形如果放到現在——
“...你們應該為自己的血統感到驕傲...”已是白發白須的淮水府君剛講完他那老掉牙的故事,就遭到了兒子的拆台。
“老頭,那文章裏的‘淮瀆’泛指天下江河,不是特指淮水。”
說話的少年看起來不過人類弱冠年紀,俊眼修眉、唇紅齒白,正是十分清秀,聲音軟糯糯的,竟比女兒家有過之而無不及。再看他一手吊著茶盞直往嘴裏倒茶,一邊還翹著二郎腿得意洋洋地左右晃蕩,一派天真模樣。
“就是,這陳芝麻爛穀子的謊話什麼時候能收收?”
接茬的少女瞥了老府君一眼,轉頭一把奪下少年手裏的茶壺,又對著他修長的腿使勁一拍,“沒規矩。”
少年悻悻地調整好坐姿,朝她一吐舌。
少女登時擰起一雙眉,正要開口,被少年搶白道:“姐,我發誓以後我再也不皺眉頭了,原來咱倆皺起眉來這麼難看!嘖嘖...真是太難看了...”
少女怔住了。
少年說的沒錯。仔細一看,這二人竟是一樣的模子,唯一的區別就在於弟弟的棱角更為分明——畢竟是男孩子。
“住嘴!”少女狠狠踩了他一腳。
“咳咳!”老府君故作威嚴地咳嗽一聲,道,“涉水,讓著點你弟弟。”
“不要。”回答鏗鏘有力。
老府君冷汗橫流。
“咳咳,浣溪,讓著點你姐姐。”
“憑什麼?”拒絕簡明扼要。
老府君冷汗橫豎流。
就在老府君即將顏麵掃地之時,淮水府主母的到來,解救了他。
“娘!”浣溪一看見這位渾身披掛得珠玉玲瓏、翠環叮當的華貴女人,便飛速起身迎了上去。
“嗯…”女人衝她矜貴地一點頭,轉身對著夫君嗔怪道:“同一番謊話你說了上千年,真是為老不尊…”
“夫人…”老府君不服氣地皺眉,“涉水和浣溪今年才剛兩百歲,我何曾說了上千年?”
“從我認識你的時候,就開始說了…”美麗的女人說著,一點頭,好似這樣就已經蓋棺定論了。
果不其然,老府君一句反駁也說不出。其實,了解老府君的人都知道,不是他不會反駁,而是倘若一反駁,今晚估計就要跪在房門外度過了。
\t老府君正在尷尬,斜眼瞥到站在牆角裏正使勁隱藏自己存在感的一坨黑兮兮、圓滾滾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