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啷哩個啷，啷哩個啷，稚童曾溯寒，命理十八歲，生來無雙親，自幼是乞討，悲悲戚戚，淒淒慘慘。七歲大雪連七日，他昏倒在大道前，幸得香轎寶馬大善人，提裙蓮步輕救起，護其一夜不慌忙。苟且偷生汝命硬，朦朧識香不知人，忽聞鈴音三聲響，透耳入夢記一身。”
曾溯寒聽著，點了點頭，“兩隻小筆仙唱的還對。”
“那當然啦，你再聽我們唱。”一張梨木桌上，白玉鎮紙橫壓著宣紙頭，其上兩隻毛筆握手端環繞青光，豎立著追逐著對方，一圈一圈在紙上畫下圓圈。
有稚嫩的女童音從圈上傳來，環圈追逐的毛筆就像兩個互勾手肘繞圈奔奔跳跳的小姑娘。仔細聆聽，重重疊疊的，真有兩個聲音。
續唱聲繼續，“乞兒曾溯寒，長至十一歲，食盡野路荒狗肉，嚐遍千家百樣苦，年年依舊，月月如昨。一日行乞經路旁，有人餓迷伏首狀，心起一善乞食救，人言他是修道仙，體疲皮憊皆修行，你壞吾修行當何罪！甩袖擊首如雷震，鮮血四流怨其善。蒼天厄殤，世態炎涼，螻蟻憐獅，善舉惡報。”
苦笑一聲，尷尬得不得了，好心救人反被揍，曾溯寒眸子銀華流淌，看到了兩張圓鼓鼓的小臉，晃著雙馬尾辮，對他露出狡黠的嘲笑，不由得辯解道：“對了一半，乞兒是真，後麵的可就不對了，那道人擺袖擊顱為我開了靈，說起來，可是我蒙道之師。”
聽他反駁，兩個童音齊齊的嬌哼了一聲，“你再聽。”
清快的唱聲又響，曾溯寒看著兩隻毛筆畫著大圓圈，又往裏畫一個更小的圓圈，黑色墨汁走過的軌跡，仿佛他的前半生，無人暖問，孤苦伶仃！
“少年曾溯寒，終至十三歲，孤苦伶仃是個人，牆裏牆外猶像鬼，天生陰眼分日月，羨天羨地羨鬼神，門開四月十七日，百鬼爭官亂鬥起，央及街邊一乞兒，猙獰惡鬼大恐怖，慌逃誤進鬼門關。高帽獠牙攝青笑，紅衣白顏將鬼舞，爾辯陰陽優上選，凡人破例作鬼差。自此往返陽冥間，溫飽從今再無難。”兩個雙馬尾看著他無奈的神色，得意的輕笑，雙筆交錯而過，各畫了一個圈，反向追逐起來，語速也更快了幾分。
“鬼臾收鬼不收人，冥錢換陽作何還。惡鬼劫營亂人間，銀行有怒通黃泉，三分利誘滅其形，小子無懼悻然往，卻是滿堂滅門局。令符一展旋渦現，噬魂奪形快人心，慘劇暫借鬼門消，徒留一女血淚流。雙腿毀斷窮親拋，遠走他鄉絕情分。少女流落街痞欺，雙眼茫然似無睹，溯寒深深知她苦，數石砸落驚混膽。扶身撣灰順長發，正首對目相視凝。”
兩隻小筆仙看了低頭回憶的曾溯寒，嘴角掛起讚賞的笑。
“他說，你可願做我親人？”
“她問，可以嗎？”
“哈哈哈，”清脆的鈴鐺般的笑音，齊唱道：“天賜良緣橡木下，花開最是四月間，伶仃孤苦終有伴，溯寒結妹叫天顏！”
曾溯寒鼓掌笑讚間，伸手握住了將要轉完最後一個小圈，不知不覺就要撞在一起的兩隻毛筆。
“好了，後麵的不用說了，三枚幽幣給你們，”曾溯寒對著桌首位的一個老婆婆鞠了一躬，“謝謝老婆婆了，兩隻小筆仙很有趣兒。”
皺紋層層疊疊，笑容十分和藹的白發婆婆，連連擺手的笑：“怎當鬼差如此大禮，自家兩個小丫頭口無遮攔，胡言亂語，大人海涵。”
放下墨藍的幽幣置於桌前，曾溯寒毫不介意，“小筆仙的話有趣的很，婆婆勿憂。”又低下頭對著宣紙上站在唯一空白中心，壞笑的兩隻天真無邪的小筆仙，一個一個拇指大的光潔額頭給了個彈指爆栗，往後一推轉身就走。
“兩隻小筆仙，也敢編排大爺我的前半生，這就算懲罰了。”
“哎呦，婆婆，那個壞蛋欺負我們，”
“哎呦，婆婆，那個壞蛋欺負我們。”
兩隻小筆仙捂著小額頭，撅著嘴告狀。
老婆婆微笑的一拍宣紙，墨漬全部消失，白如雪麵的紙麵出現，鎮紙摘落，宣紙從兩側自動卷起，將幽幣和兩隻毛筆也裹住在裏。
滿是雞皮的右手持起，掌心清光一閃擴至紙卷上下，小筆仙的抱怨聲頓時消失。
把她們放在桌下背簍裏，也不理桌子，背起恍恍悠悠的向近處胡同裏走，似乎哪裏的位置無人可動。
“那個少年，不一般那！”老婆婆，停下轉頭看了一眼曾溯寒離去的方向，看到了他的背影，覺得這少年曆經苦楚，卻活得灑脫。
又是幸見，又是感慨的歎了一聲，佝僂地朝裏踱步進去。
“唉，風雪已過，晴空萬裏，不愧，不虧咯......”
-----分兩-----
黑發披肩冷俊貌，束身衣擺陰差服。
鬼臾區的天色永遠是那麼的昏暗，陰沉沉的，街邊兩側時不時有影子飄過，極少有耳鬢廝磨的竊竊私語，一切都，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