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醉仙居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小二們正打掃著廂房,柳成言端著一杯清酒,站在三樓外的眺台上俯瞰著涼州城。
下了一整夜的雪,這會兒倒有些漸漸停止的意思,柳成言歎了一口氣,麵前出現一團白色的霧氣,接著被寒冷的夜吞噬,不留一絲痕跡。
小廝打掃好醉仙居,便抱著一個暖爐從房內走了過來,見柳成言在此,便雙手奉上暖爐,“公子還請早些回房歇息吧,天冷得很,別凍壞了身子才好。”
柳成言未曾轉身,並沒有接暖爐的意思,自言自語說道:“這天冷算得了什麼,心冷才可怕。”
小廝也不知如何接話,便自行抱著暖爐站在了旁邊,柳成言自知有些失態,便說道:“你且帶了眾人歇息去吧,不用管我,今夜雪景甚好,你叫人將我屋內的小火爐搬過來,再去後廚拿上一壇芙蓉醉便可。”
小廝聞言,便帶著手下的人照做了。柳成言坐在火爐旁邊的矮凳上,身上白色的羽絨披風直直垂到地上,他將一壺酒放在小火爐上溫著,蒼白的臉上被火光照得有些微紅。
酒香漸漸從壺中飄了出來,他抬頭看了看依然飄著雪花的天空,今夜雪不停,卻有月光。仰頭將一杯酒喝下,轉身對著暗處的一個身影說道:“酒已備好,出來共飲一杯可好?”
走廊那邊,一個黑色身影往他身邊走來,月光照亮了黑色身影,手上的玉扇在月亮的照射下,發出淡淡的光亮。月白笑著對柳成言說:“水寒,好久不見。“
他未承認也未否認,隻將手輕輕展開,示意月白坐到他的身邊。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端著水壺,將芙蓉醉傾倒在月白麵前的杯中。
月白隻緊緊看著他,他卻不慌不忙,見月白無動靜,便自行將酒杯拿起雙手端到麵前,“既深夜造訪,若隻盯著我看,怕是辜負了這般好景致。”又將手中的杯盞往月白麵前推了推。
月白接過杯盞,兩人碰了碰杯,便一飲而盡。
“水寒,你可知月靈找了你多久,這些日子她是怎麼過的?一個人懷著孕,被幽禁到皇城冷宮之中,若不是我與思雅前去相救,倒不知會出什麼事,你可忍心?”
柳成言低頭喝著酒,濃密的睫毛在臉上留下一道彎月,卻對月白之言不做半分回應。
月白見他始終沉默,便起身抓過他的衣襟,將他壓在旁邊的牆上,“易水寒,我當你是兄弟,所以當年母後父王百般不同意你兩人婚事,我卻偏偏幫你,你別讓我看扁了。”
柳成言始終沉默不語,月白臉上的青筋跳了兩跳,手握成拳頭重重砸在他的腹部。一陣痛感從腹腔傳到了全身,他雖懂得周易之術,但在法術和武功方麵自是比不過南海鮫人族的。
方才的一拳,他知月白並沒有使上全力,否則此時他定不可能站在這裏。他強忍著疼痛,將月白的手從衣襟上撥開,扯了扯揉皺的衣衫,說道:“兄台怕是認錯了人,在下隻是好心請你飲酒,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諒解,大不必出手。”
月白方才一拳氣也消了一些,此時見他仍未有承認之意,便垂下雙手,“若你還有良知,便別放任月靈母子寄人籬下,我不管你有何苦衷,才在此隱姓埋名。你若不是易水寒,在下便以今日發生之事,給你陪個不是,以後還勞煩兄台不要再騷擾胞妹,做出毀她名節之事。”
柳成言轉身看著皇城中高高聳立的穀雨台,輕聲說道:“勞煩兄台提醒,成言日後主意便是。”
月白轉身盯著他的背影,肯定自己沒有認錯。當日玉榭島之時,他常坐在玉蘭樹下看易水寒練劍,所以對他的身段記憶深刻,眼前之人雖有意隱藏自己的身段,裝作病懨懨的樣子,卻始終難改當日的氣質。
月白搖了搖頭,自行飛身離開,留下柳成言一人看著漫天雪花,夜深人靜,他輕輕說道:“月靈,當日誰讓你吃苦,我定讓他百倍奉還。”
俊秀的臉上顯露出殺氣,一雙眸子死死盯住皇城中聳立的穀雨台。
琉璃殿中,麗華太後歪在一張美人榻上歇息,眼前的窗戶被門外的風吹開,一陣寒氣襲體,原本已經睡著的她,卻似聽到了什麼一般,從美人榻上驚醒。胸口微微起伏,麗華太後深深呼了幾口氣,殿中的漏刻還在滴滴答答的響著,弄得她一陣心煩。
腳邊伺候的兩個宮女已經睡著,麗華太後也未喚她們,隻自己披了件鬥篷,往園中去。枯萎了的瀟湘竹已經被大雪覆蓋住了,偶爾一陣涼風吹過,將枝頭的點點積雪吹落下來。穿過竹林便出了琉璃殿,麗華太後一人漫無目的地行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