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媽媽和李媽媽都是肖氏從娘家帶過來的陪房,李媽媽為人細致沉默,平常是在夫人身邊服侍的。夫人作主把她配給了府裏管著采買的李管事;另一個陪房秋媽媽,利索精幹,擔著替肖氏管理嫁妝私產的差事,很得夫人的依重。她的夫婿原來是老爺身邊貼身的小廝,兩人成親後不久,夫人作主讓秋媽媽家的男人去了府裏最賺錢的綢緞莊裏曆練,沒幾年那秋管事也能在綢緞莊裏獨當一麵了,隻可惜那人福薄,剛當上大主事沒多久,就在外出辦貨的時候遇到了劫匪,連命帶貨都丟了。
秋媽媽痛哭了兩場,過了七七就挽了個小包袱住進了主院的後廊房裏,府外的舊宅一年也不願意回去一趟。秋媽媽沒有生養過,顧清遠幼時常在她衣襟裏玩耍,所以她隔三差五的總會來康平院探望,比顧清遠的親娘來得還勤。
盡管是常來的人,念華也不敢怠慢,放下狼毫,就叫人打了水淨手,準備去看看。剛洗完,手上的水還沒擦幹的時候,秋媽媽自己就來書房了,笑吟吟的在門口屈膝問安。秋媽媽跟肖氏同年,身高也差不多,人不象肖氏般圓潤富態,生得有些幹瘦。眼角四周已經細紋密布,眼睛卻黑亮有神,透著幾份幹練。
“奶奶畫什麼畫呢?奶奶可真是個巧人兒,不但女紅做得好,還會吟詩作畫,可真是了不得!”秋媽媽伸出大姆指晃了一下,眼裏的讚揚倒是真的。她行事公正,說話幹脆,也是眾人說她好的原因。
念華笑著快步過去,伸手虛拉了一把,“媽媽進來坐!我這裏畫了幾次都不合心意,正愁呢。”秋媽媽順勢就邁過門檻走進來,“老奴鬥膽拿來看看”,邊說邊往書案上湊,“嘖嘖嘖”,秋媽媽輕輕晃晃頭,嘴裏發出感歎聲:“這麼好看的畫兒奶奶都看不上,不如賞與老奴,回頭老奴讓人拿去裝裱好了,掛在屋裏,看看都養眼。”
念華隻當她是玩笑,一邊指了案邊的椅子請她坐,也用玩笑的口氣跟她說: “媽媽別笑話我了,不瞞媽媽,我這是想給母親繡個錦鯉戲蓮葉的畫兒作屏風麵兒,無奈學藝不精,畫稿總是不合心意。不好的東西,不敢汙了母親的眼。”秋媽媽看她在自己麵前不瞞不藏的,心裏有幾分受用。這位奶奶雖說家裏敗落了,但行事恭敬有禮,進退有度,為人又和氣,心裏有幾分喜歡,接了話頭說: “老奴是粗鄙之人,不似奶奶自小讀詩書的會觀賞…….老奴可不是在奶奶麵前揀好聽的說,老奴真是覺得奶奶畫的荷花鯉魚好看!我瞧著那荷葉上的露珠子就跟真的似的,夏天掛在屋裏頭,看著都解暑!”
自己的畫作能被人喜歡念華也是高興,她在人老成精的秋媽媽麵前也沒去隱藏情緒,大大方方地笑著說:“媽媽也太自謙了。媽媽能寫能算,又幫母親管著外麵的事,什麼名家的字畫沒見過?”她伸出手來比劃著說:“也虧得媽媽不嫌棄,等我把給母親的魚戲蓮葉繡完了,我就給媽媽繡幅小點的,清涼解暑的畫兒。”
秋媽媽聽念華高高興興明明白白地講了這一席話,主次也安排得妥當,知道她不是拍馬敷衍,臉上的笑更真了幾分,站起來一福身:“那老奴就先謝過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