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林哪裏耐煩聽廚房裏的大嬸大娘們絮叨,又偷了兩口嘴,自己動手舀了熱水,送到了淨房門口。“姑娘,熱水來了。”春林跟守在門口的春好打了聲招呼,春好便進淨房報給了春綠。
春綠招呼春林把水提進來:“怎麼去了這麼久?”春林嘻嘻笑著:“廚房裏的郭媽媽不知道發什麼瘋,還不願給,說是熱水都有定數了。”
“哎!咱們的熱水本是夠用的,都是你偏要多事!”春綠壓低了聲埋怨道, “那這桶又是怎麼弄來的?”春林滿不在乎地一抬下巴:“我說是咱們大奶奶回來了,是大奶奶要用。咱們大奶奶多和氣的人!我連句好話都沒說,李嫂子就與我了。”
春林嗓門大,春綠就是壓低了嗓音也讓念華聽見了。
府裏還真是變天了。念華把身子往浴桶裏沉了沉,覺得頭腦清明了一些。她掬起一捧水揉了揉臉,她現在是青春正好的時候,臉上的肌膚光滑得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念華想著自己姨娘病著的那段日子常說的話:一定要好好活著。“難受能有何用啊?好在如今還沒人明目張膽地欺上頭來,再難也得過下去,隻要是活著,就有法子。”
沐浴出來,念華給嫡母回了信,又費了心思給韶華寫了一封,連口都沒封,念華就送去了顧清遠屋裏,請顧清遠叫人給她送信。
這些日子念華聽了好多傳言,說婆母查出是顧清林的長隨常福,因著自家兄弟被肖氏處置了,買通了打掃佛堂的婆子,往肖氏專用的拜墊裏埋了幾顆鐵釘泄憤。肖氏借著清查的名義,又牽掛出了羅姨娘,扣了她的月錢,將她禁了足,又打殺了一批不聽話的,發賣了一批其它院裏的老人,弄得府裏哪哪人手都不足。
念華身邊貼身侍候的人隻有春雨和春綠。春雨沉默寡言,行事穩重,念華喜歡她的規矩,但總覺得跟她不夠親近;春綠年紀小,性子歡脫,跟念華更親近。有什麼話,念華喜歡跟她說。
這幾日念華有空就叫著春綠陪著做針線,聽她天南海北的說話解悶。
“墊子裏埋釘子的婆子,是夫人查出來的?那婆子可是說是四爺跟前的常福挑唆她幹的?”
春綠坐在念華腳邊,拿了塊天藍色的帕子在繡小魚。她性子有些毛燥,做不了太細致的活兒,帕子上的花樣是念華畫給她的,藍底子上,幾條彩色的線段合圍成小魚狀,簡單,又新鮮別致,春綠喜歡得不得了。
她的手帕快要完工了,她一邊低頭趕活兒,一邊答道:“說是夫人查出是打掃佛堂的人做下的,秋媽媽用了手段,迫得那婆子說出主謀來。”
“人證物證皆有?”念華又問。
這回春綠抬起頭來,想說什麼,又回頭左右看看,沒敢說。念華會意,叫過春雨來:“你去大爺屋裏問一句,大爺晚晌可有什麼想吃的?我一會要去一趟小廚房。”
春雨答應了一聲,臨走時,特意看了春綠一眼。是暗示春綠不要多話吧?念華心裏有些不舒服。
等屋裏沒人了,春綠膽大了些,壓低了聲音說:“奶奶,這回的事鬧得大了,下麵說什麼的都有。”她把從別處聽來的消息,不管真假,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清芙園的人在外麵放話說,釘子是被夫人錯罰了的人放的,跟常福兄弟沒關係,夫人是借了這個由頭打了常福,關了常坤,就是要下四爺的臉呢。”
“清芙園是羅姨娘住的吧?”念華第一次聽說羅姨娘住的院子叫清芙園時,還暗笑了一回。那羅姨娘妖妖嬈嬈的樣子跟“清水芙蓉”半點邊兒都沾不上。
“是啊,我聽老輩人說,那羅姨娘還跟二爺故去的姨娘是親戚呢,也難怪二爺老是提攜四爺。”春綠的老子娘都在宅子裏做事,後院裏跟她沾親帶故的人不少,她聽了不少隱秘的事。
“哦,”念華放下手裏的針線。這回的事果然又是內宅裏的一場爭鬥,肖氏借了“謀害主母”的事打擊宿敵,不想被人反擊了一把。羅姨娘身後,怕是站著長大成人的顧二、顧四。
“那婆子怎麼敢做出這種以下犯上的事?”念華有一搭無一搭地跟春綠說著話。
“奶奶,您是不知道,”明知道屋裏沒別人了,春綠還又往念華跟前湊近了些,“夫人罰下麵的奴才罰得可狠了,睦元堂的人,都怕她怕得緊。聽說,以前還有人怕得都糊塗了,夜裏還跑到夫人屋裏去放了一把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