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米的陡坡下去,不算高,姬姚卻飆了一路熱汗。
此處不該是冷汗一身嗎,怎麼還熱起來了?因為,那雙天葬台上醒過來的小鹿眼,近在咫尺。他摟著姬姚肩頭,勻速落下陡坡,途中還側過臉來笑了一下。
“豐沮民風淳樸,就是姑娘們活潑得過了一些,見不得男人長得好看。多住些日子,習慣就好。”魔頭跟主人待客一般,簡明扼要地將豐沮民風民俗介紹了一番,以示歡迎。
多住些日子?這是來落地生根的嗎?姬姚可沒這打算,“原始部落”,他住不慣!
說話間,兩人已經落地到了地勢平緩的地方。姬姚還飄飄然的,第一次體會到被大神帶飛感覺,真好!
“等等。”姬姚落地的那一刻,故意崴了一下。假摔同時,他還扣住了魔頭手腕。“我沒赤腳走過山路……”背我吧。太無恥了!對上魔頭含笑的小鹿眼,他又口吃似的改了說辭,“走,慢點,等等我。”
“嗯。”魔頭伸手扶起姬姚。為了遷就他沒有赤腳走過山路的蝸速,他走得很慢。
姑娘們都走遠了,姬姚終於如了心願,敞開頂篷探究魔頭身世。“你從小就在這裏長大?”他旁敲側擊地問了這麼一句。
魔頭熟撚地蹦了個“是”字出來。那個“是”字,他幾乎沒花時間想過,姬姚也沒懷疑過他的答案。
不過,接下來的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問了。那魔頭本來不想活的,直接問他是誰家駙馬,有點過了。惹惱了他,會不會十裏春風過來,就要動手殺人?姬姚隻能彎彎繞的,問他怎麼死的:“豐沮到岷山小金寺好幾千裏路呢,你為什麼會葬在那裏?”
“不知道。”魔頭神情淡然,“生死”二字竟然沒能在他的世界裏激蕩起漣漪,“我以為,我會被挫骨揚灰撒在秦淮河裏喂魚。”
“秦淮河……”那不是更遠了嗎?姬姚的大腦空間,不夠給這位傳奇駙馬的生平事跡建模,單足跡就橫跨了大半個九州。他唏噓一聲,故作鎮定地“考證”曆史,“秦淮河,那是個好地方啊。‘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你說你,江頭江尾都住過,讓人姑娘思念哪一頭呢?”
魔頭一笑,眼眸深處斑駁破舊的沉鬱散去,笑出點情意綿綿的味道來。到底是秦淮妖嬈,還是他身旁那撲簌簌亂飛的花蝴蝶多情,詩都念出來了。要不是他生得早,沒聽過那句小詞,多半不會覺得姬姚才情出眾。
姬姚念的那句詞裏的“長江尾”,說的是揚州,不是秦淮。“長江頭”,也不是豐沮。
“嗯。秦淮很好……再過些日子,楊柳濃濃,桃暖杏黃,更好。”魔頭沒說他住過秦淮河岸,話裏卻是深深的眷念。
姬姚心理有譜了,不再多問。來日方長,現在保命重要,“十願菩提祭”還沒破呢。“你和岷岷,真的是姐弟?”他想再確認一遍。
“不像?”魔頭輕描淡寫的一笑,很尋常的反問。不等姬姚說話,他就答了自己的反問。“表姐弟。岷岷和我,上溯十七代是表親。家族血統在她身上已經很稀薄了,但是她跟我一樣,都是……世人的妄念。”
世人的妄念,姬姚更關心這個,但是他不好意思問得太深,畢竟不熟,於是避重就輕地附和了一句,“難怪!一點都不像。”他挑著草叢裏殘破的小石板,在魔頭身旁蹦來蹦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