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鄭曆七十三年三月初四,一艘來自蜀中的船隻曆經千帆,抵達了金陵碼頭,在岸上萬眾矚目中,一行人有序地停船上岸。至此,蜀中的一切盡成過往,江南這片全新的天地,在阡陌眼前打開了她人生中新的重要篇章。
因著規矩問題,楚懷墨的父親,邀天閣的現任閣主楚心嚴並沒有出來迎接,來的是楚心嚴的心腹之一,去年已經從北方回來的楚平。楚平代表楚心嚴帶著一大隊人馬,十分鄭重地列隊迎接了楚懷墨闊別兩年的正式回家。
阡陌敏銳地發現,自從下船之後楚懷墨的氣息就完全改變了。他身上那股屬於她的公子的那股溫柔、嚴格又有些腹黑的氣息己完全隱去,此刻剩下的隻有沉穩,大氣還有一一冷漠,就好像,啊,對了,就好像三年前在蜀中初次見到他時那樣。
阡陌不認為這些跟她昨夜唐突的告白有什麼關係,因為直到今天早上楚懷墨照例教她下棋的時候都還表現地很正常,由著她像往日那樣耍賴多走了好幾步,可是為什麼一下船就立馬變了呢?
阡陌很想找人問問,可是星蕪不知道為什麼被楚懷墨安排到了隊伍最後做苦力抗貨,秦疑在船還沒到金陵的時候跟她說了句“訪友”,就自顧自地先走了。而迎接他們的一行人中,那個領頭的老者一直用刀一樣銳利的目光盯著自己這邊的每一個人,讓她不敢亂動,更不敢妄言。
兩邊的人走近了,楚平才收回打量的目光,眼中流露出一絲激動和欣慰,帶著身後的近百人朝著楚懷墨單膝跪下,朗聲拜道。
“——恭迎少主回閣!”
近百人同時跪地,動作整齊化一,異口同聲跟在楚平身後高呼。
“——恭迎少主回閣!“
待眾人歡呼完,楚懷墨這才上前一步,親自雙手扶起了楚平,沉聲喚了聲:“平叔。”然後做了個手勢,示意其它人起身。
楚平盯著楚懷墨來回看了好幾眼,才激動道:“少主,您終於回來了,這些年在外,苦了您了,黑了、也瘦了。”
若不是場合不對,阡陌差點要笑了出來,那楚平分明是睜看眼睛說瞎話,楚懷墨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白哲細膩地好似女子,阡陌見了都想流口水,哪裏黑了?至於瘦——這三年來阡陌每天變著花樣滿足楚懷墨挑剔的口胃,他哪有工夫瘦?說是胖了還差不多——啊呸!公子怎麼會胖,明明一點贅肉也沒有,那是結實,結實!
二人寒暄了一陣,就聽楚平問道:“星蕪那小子呢?怎麼不在您身邊?難道又闖禍了?”
“那倒沒有。”楚懷墨搖頭,給出了一個很官方的解釋:“這次回來帶的東西多,所以讓星蕪在後麵看著。”
“原來如此。”楚平點點頭:“對了,月簫已在半個月前回閣,隻是這會和日耀辰曦他們一起被老爺拘著,在閣內候著少主。”
阡陌站在楚環墨身後,聽著兩人的對話,留了個心眼。楚平對楚懷墨的稱呼是少主,這沒什麼奇怪的,但對楚心嚴的稱呼居然是——老爺?這種稱呼,怎麼會出現在一個江湖宗派裏?
不等阡陌細想,楚平的目光又突然移向了她自己,目光嚴厲又帶著拷問,讓人極不舒服。察覺到阡陌的不適,楚懷墨不動聲色地挪了一步,隔斷了楚平的目光,淡淡道:“既然父親在閣中等待,我們就快些回去罷。”
楚平心下暗自驚奇,他見阡陌站在楚懷墨身後,想著這應是楚懷墨新收的丫鬟,隻是阡陌的樣貌過於惹眼,楚平怕有什麼不妥,這才神情嚴厲了些,沒想到楚懷墨竟然這麼護著。
楚平口中應了聲是,心裏卻想等回了閣中,定要好好打聽一下這女子的來曆背景,看看有無不妥。雖然他並不認為他一向自律的少主會做出什麼“被美色蠱惑”之類的荒唐事,可是——萬一呢?
這時卻見楚懷墨又微微側身,朝後方喊了一聲:“星蕪。”
聲音不大,但話落的瞬間星蕪就從隊伍的最後方飛了過來,討好地看向楚懷墨。
星蕪心中也覺得奇怪,往常不管到哪裏,自己都是跟著少主身邊的,可是今日一早卻不知為何被他打發到了倉庫,幹些最苦最累的搬運的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少主。
不過還好,現在總算又想起自己的好,把自己喊過來了。楚懷墨沒有理會星蕪求知的討好眼神,而是歪頭側向阡陌輕聲道:“你先跟著星蕪,有什麼不懂的就問他,他要是還敢欺負你,回來告訴我。”
這話不僅是說給星蕪聽的,也是說給楚平聽的。阡陌紅著臉應了聲是,在星蕪一臉恍然大悟的見了鬼似的表情中小碎步跟上了楚懷墨。
隨著邀天閣的總閣越來越近,阡陌倒是敏銳地發現星蕪竟然罕見地緊張了起來,一會整理衣領,一會拍袖口,一會抹頭發,還不時小聲問阡陌“我臉上沒有東西吧?”“衣服亂不亂?”“剛剛風好大,我頭發有沒有被吹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