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姑娘微微啟唇。
他連忙準備了全神,準備傾聽,把她的每一個字都記在腦海中。
她虛弱的聲音,幽幽地響起:“敢問袁堂主,可知這世間,每日有多少人死去?”
袁興旭心覺奇怪,卻也知道馮姑娘的意思,是要與他爭辯了。他微微皺眉,對著這個不知緣由的問題,坦然回答道:“不知。”
馮姑娘歎了口氣,微微低下目光:“是啊,這偌大世間每天要死這麼多人,我們哪個人能數得過來,每天會死多少人呢?便是數得過來,在你我眼中,也不過是一個數字罷了。”
袁興旭微感不妙,立即反駁:“不是的,我雖不知每天死多少人,然正道之人,心懷天下,於百姓之水深火熱,也是深刻同情的。生離死別,於我正道之人而言,如何會隻是一個數字?”
“還說不是?”草芽忍不住鄙夷,“那我問你,世間每天死這麼多人,你可曾為哪個人流過眼淚?”
袁興旭隻得回答:“沒有。”
“可若死的是你的道友,甚至是同門師兄弟,或是師姐妹,或是師父,你可會痛哭一場?”
袁興旭聲音小了一些:“會。”
草芽收了笑容,正色道:“你看,愛有差別,人隻在乎與自己親近的,與自己關係好的。這不就是,人的自私之性嗎?”
他想反駁,卻發現反駁不出來。
袁興旭本就發紅的臉色,此刻泛起了鐵青色,他睜大眼睛,對著草芽,卻下意識地不敢直視馮姑娘:“我以為人之自私,便是為了心懷天下而有的性情。若是痛心於親近之人之死都感知不到,何談匡扶正道、保衛天下蒼生?”
草芽秀眉一挑,道:“你說的倒是好聽,可是,我們可不是跟你這種冥頑不靈之人來說些大道理的。”
“可……”
“你隻要承認人是會自私的就行了。”草芽見袁興旭還要反駁,斷然打斷,冷冷道,隨即不再言語,聰明地把話頭轉給了馮姑娘。
馮姑娘微微側過麵龐,她陽光照射下顯得更加蒼白的側顏猶如一抹浮不去的漂萍:“袁堂主,你既知人是自私的,憑什麼要我一介弱者,為了強者追求的正道,失去今生的生命呢?”
袁興旭隻覺心中立即就有一連串的話語要衝出喉嚨,這怎麼會是正道強者才追求的東西?這是天下人族都渴盼的和平啊!
“難不成,”馮姑娘依舊側著麵龐,瞥過來一個淒涼的眼神,道,“你以為,生靈可以無窮無盡地輪回,便不用在乎今生的生命嗎?”
袁興旭皺緊了眉,他依然覺得自己是占理的,若是不抗爭於邪道,反而附庸之,豈不是生生世世都陷入了邪道手中?
隻是麵對她淒涼的麵色,已衝入喉間的理直氣壯,竟全然衝不出喉嚨了。
馮姑娘轉過頭,正視他,道:“今生我為馮綺鳶,我不想死。然,紙鳶終究隻是紙鳶,唯有江湖之風、邪道之線,方能維持它高空的飛翔。”
袁興旭呆滯,臉色發白。
馮姑娘衝他淒然地笑了笑,在草芽攙扶下轉身,道:“我不過是一個凡人,你我又是殊途,袁堂主還是不必記掛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