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緩緩地倒在了地上,她緊緊摟著孩子。
倒地的那一刻,她的手掌墊在了孩子的腦後。
孩子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許他以為這隻是個遊戲,他向眼前的這個女人裂開了小嘴。
“哎嘿,嘿,嘿。”
他笑出了聲。
婦女望著孩子那雙清水般的雙眸和甜美的笑臉,她努力地讓麵部的肌肉抻拉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同時,淚水不停地在眼眶裏打轉。
她使盡身上的全部力量,艱難地抬起了她的左臂,用左手輕輕地撫過著孩子的頭發、額頭。
一遍又一遍。
也許是是因為感受到了溫度,或是為了更加的親近,孩子輕輕地向婦女的懷裏挪動。
一點又一點。
她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那是因為她的眼中不舍的淚水遮住了她的視線。
她不得已,閉上了雙眼,兩顆豆大的淚珠掉在了孩子的臉頰上,又滑落到了他細嫩的脖子上,留下了兩道亮晶晶的淚痕。
睜開雙眼,她眼前的一切又變得清晰了,但她顧不得去看周遭的事物了,此時雙眼隻緊緊地盯著自己的孩子,為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看到孩子清晰的臉。
也許是看到了眼淚的滴落,也許是感受到了淚珠劃下的淚痕,亦或是注意到了那雙通紅的眼眶,孩子似乎察覺到了異樣。笑臉從他的臉上迅速地褪去,眼眶上不多的眉毛簇擁在了一起。與此同時,他向婦女靠得更緊了。
終於,她撐不住了,整個人垮了下來,那一瞬間,也許是不舍,或是想給孩子最後的溫暖,她拚勁畢生的力量讓自己的右臉在她倒下的那一刹那貼在了孩子的左臉上。
或許是怕嚇到孩子,她把那雙充滿著不解、怨恨和無奈的不瞑之目就給了大地。
但更是留給了這個不公的世界!
“哇”地一聲,孩子的眼淚噴濺了出來。那一刻,婦女的心髒停止了跳動。
“托尼!你幹了什麼!”
亨利連滾帶爬地來到了孩子的身邊。
“殺了一個嫌犯而已。”
托尼站在原地,看著血泊中的婦女。
“你怎麼知道她是嫌犯?”亨利轉過身來吼道。
“同樣的問題你已經問過一遍了!”
“為什麼不審問一下再做決定?”
“你昏頭了!如果她是我們要找的線人,審問她,她會如實說麼?”
“那也不能說殺就殺吧?你還有沒有人性!”
“我有沒有人性?哼,”托尼冷笑道,“這件事無關人性,隻關乎命令!你自己剛剛看到了吧?她拚命地往外跑……”
“那又怎樣,一個帶著孩子的婦女看到荷槍實彈的士兵,她能想到什麼,除了跑還能是什麼,這不很正常麼。難道要待在原地,坐以待斃,還是朝你的槍口走來?”
“你知道什麼?你就知道發慈悲。如果她是跑去報信,導致他們的領導人潛逃怎麼辦?這責任你負得了麼?”
“你又是怎麼知道她是報信的呢,有何證據?”
“你能不能不這麼問下去了?戰爭眼看就要結束了,如果因為一個閃失而丟掉了勝利的果實那我們萬死難贖!”
“什麼閃失?”
“比如她跑到走了,我們沒追上……”
“我們沒追上,我們會追不上?”
“或者她躲在了一個地方,等我們走了再去報信……”
“報信?又是報信!”
“亨利,你清醒點兒,這種可能性是絕對存在的!”
“所以你毫不猶豫地殺了她?就因為這看不見摸不到,無憑無據的可能性?”
“聽著,亨利,你不了解,如果我們把她抓起來,送給情報人員,他們會為了撬開她的嘴而讓她受盡百般折磨!”
“你怎麼知道的?”
“呼,”托尼歎了口氣,“我還知道,就算我們的人不把她怎麼樣,她們的人也會想方設法殺死她!”
“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亨利,我經曆過,這就是戰爭,”托尼換了一個彈夾,“在戰爭前,小我是沒有意義的!”
詹姆斯和富蘭克林帶著隊伍也在距離亨利和托尼的不遠處清掃著戰場。
突然間。
“叮,叮,叮!”
富蘭克林聽到了來自不遠處的聲音。
他尋著聲音的來源來到了一塊石板麵前。
他小心翼翼地搬開了石板。
石板下有了動靜。
就在這時,一個緊張的新兵不小心摳動了扳機。
噠。
一顆子彈徑直朝石板下飛來,富蘭克林聽到聲音後馬上用身子擋住了石板。
“額哦!”
“富蘭克林!”詹姆斯跑過去扶住了富蘭克林,“你在幹什麼,你瘋了麼!”
富蘭克林指了指石板。
詹姆斯命人把它徹底抬開。
裏麵是個年幼的女孩子。
“嗚!”一見生人,孩子哭了。
詹姆斯並不知道,富蘭克林在石板沒被打開前透過縫隙裏就看到了那孩子。
“她沒事兒吧?”
詹姆斯沒回答他的話,先找起了傷口。很快他順著血跡找到了出血點----還好,隻是傷到了右小臂。
“放心吧,我沒事兒。那孩子怎麼樣?”
“好得很,倒是你,我讓他們把你抬回去處理傷口!”詹姆斯一邊說一邊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富蘭克林的傷口。
說完他叫了幾個士兵,把富蘭克林抬上了擔架。
“好好養傷,兄弟!”
“知道了。”
士兵抬著富蘭克林走了。
“哦,對了,差點兒忘了,”詹姆斯想起了一件大事兒,他衝著隊伍大喊道,“剛才是誰開的槍!”
抬著的富蘭克林的士兵沒走多遠,這句話被富蘭克林聽到了。
他示意停下來。
“詹姆斯!詹姆斯!”富蘭克林把全身剩餘的力氣使在了嗓子上。
詹姆斯聽到了,先是一驚,然後趕緊跑了過來。
“怎麼了,老兄?”
“別找那名開槍的士兵了。”
“什麼,開什麼玩笑?這槍要是射得再偏一些,你就沒命了!”
“這個時候了,沒人會是故意的,我想他一定是不小心走火了!”
“你怎麼還為他開脫了?真是搞不明白。”
“相信我好麼,兄弟,相信我。”
“大家都看到了,我報告怎麼寫?”
“你就說我是被戰場上的殘兵打傷的就行。”
“這,這怎麼行?”
“兄弟,你最懂我的,事情已經這樣了,我不想讓它更糟。”
詹姆斯看了一眼富蘭克林的槍口,他知道如果不答應富蘭克林,他不會離開的,可他的傷口隻做了簡單的處理,必須盡快找專業人員進一步處理。
“唉,好吧,拗不過你!你趕緊回去把傷口處理了吧!”
“謝兄弟了!”
“行了行了,快去吧!”
詹姆斯示意士兵,幾個壯漢又把富蘭克林抬起來,向指揮部走去。
“長官,您真好。”一個抬著詹姆斯的士兵忍不住說道。
“謝謝。”他疲憊地笑了笑。
路上,士兵腳下的路坎坷不平,但是富蘭克林卻感受不到。擔架的平穩加上疲乏的身軀,不知不覺中,他睡著了。
“這就是戰爭?”
“是的,所以,聽我的別去計較這些細節了。還有,放下你的慈悲,因為在戰場上,它隻會害了你。”
亨利愣在那裏,沉默了。
就在兩個人爭吵的時候,沒人注意到,孩子貼著的那麵臉頰漸漸失去了溫度,留給孩子的是一個越發冰冷的世界。
“走吧!”
亨利沒有反應。托尼上前把他攙扶了起來。
“等等,”亨利緩緩地彎下腰,抱起了孩子,“我要帶走他。你該不會認為他也是傳送情報的吧?”
“你說什麼呢!這當然可以,我沒你說的那麼刻薄。”
亨利輕輕地摸了摸孩子的額頭。孩子不知什麼時候停止哭泣,也許是累了,也許是覺得毫無意義。此刻他安靜地睡著,唯一能證明他哭過的就是他臉頰上兩道明顯的淚痕。
應該說是兩道重合的淚痕。
亨利幫那位婦女合上了雙眼。
“我要給他找個好人家。”亨利覺得,這是他唯一能為孩子做的。
陽光照在亨利的頭頂,照在孩子的臉頰上。孩子光滑的肌膚上泛著光。
亨利和托尼繼續前進,沒過多久他們就遇到了那四個士兵——抬著富蘭克林的士兵。
亨利有意無意地往擔架上一瞥。
“哎。這不是,”亨利一眼就認出了擔架上躺著的是富蘭克林,可他發現富蘭克林睡著了,趕緊壓低了聲音。
“這不是富蘭克林麼?”他一邊說一邊攔下了士兵。
士兵停下來回答他:“是的,長官!”
“他怎麼了?”
“中彈了。”
“中彈了,怎麼回事兒?”
士兵猶豫了一下說:“長官,這事情一兩句說不清楚,他的槍傷需要盡快進行進一步處理。”
“哎呦,對不起了,你們快抬他走吧!”
“謝謝長官理解!”
“你確定他不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昏過去了?”
“應該不是,詹姆斯長官已經對他的傷口進行了初步處理,不過也不好說。”
“你們快走吧!”
“是,長官!”
士兵繼續抬著擔架往回趕了。
亨利目送他們,直到他們消失在了視線之外。
“其實,你可以不問的,問了反而耽誤時間。”托尼嘟囔著。
“哎呀,真是,光顧著關心了,忘了時間了,”亨利這才納過悶來,“你也不提醒我。”
“你嘴那麼快,我哪有時間提醒你。”
“唉,算了算了。但願他沒事。不,他一定會沒事的。”
“我們繼續吧。”
“嗯,走。”
走著走著他兩人看到了不遠處的詹姆斯。
“嘿!詹姆斯!”亨利向他揮著手。
詹姆斯看了過來,接著往他們這邊走。
亨利和托尼兩人也往他那邊走。
很快三個人彙合了。
“詹姆斯,怎麼樣?”
“還好吧,這位是?”
“哦,差點兒忘了介紹了,這是托尼,我的好兄弟!”
“你好,我是托尼!”托尼邊說邊伸出了右手。
“我是詹姆斯,幸會!”詹姆斯也伸出了右手。兩人的手握了一下後就鬆開了。
“對了,富蘭克林怎麼了?”
“哦,他啊,這……”詹姆斯瞟了一眼托尼。
托尼知道不方便,趕快背過身走了兩步。
“沒事兒,自己人,說吧。”
一聽這話,托尼又轉了回來。
“哦,好,其實是這樣的。”
詹姆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亨利和托尼兩人。
“他可真是個偉人啊。”想想剛剛發生的一切,亨利又有些悲傷,不過他還得強忍著。他看向托尼,托尼若有所思。
“是啊,沒有他那一擋,那孩子,唉,就難說了。”說實話,詹姆斯打心底佩服富蘭克林。
“他傷得怎麼樣?”
“還好,隻是右小臂。”
“啊,上帝保佑他沒事兒。”
“他一定會沒事兒的。”
“你沒再找那個士兵吧?”
“沒有,我答應了富蘭克林不找,就不會找。而且我想,他應該已經很懊悔了。”
亨利又看了一眼托尼。托尼正看向遠方的某處,似乎依舊在思索著什麼。
“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了!”
“是啊,終於結束了。”
“這裏已經沒什麼可清掃的了。”
“我可以回去看看富蘭克林麼?”
“可以,指揮部派的增援部隊已經到了,現在這邊人手很富裕。正好你回去看看,如果他們到了那就好,如果他們沒到你能幫幫忙麼?他是我兄弟。”
“說什麼幫不幫,他是你兄弟,也是我兄弟,放心吧。”說罷,亨利轉身就要回去。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看看富蘭克林麼?”亨利拍了一下托尼問道。
托尼這才回過神來:“不了,我留下來幫詹姆斯吧。”
“你可以回去,朋友,這裏的人手足夠多了。”詹姆斯說道。
“不了,我還是留下來幫你吧。”
“那也好,這樣能夠盡早完成任務。”詹姆斯看出了托尼其實不想回去。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放心吧,我會照顧你兄弟的!”詹姆斯走到托尼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拜托了!”
“你路上小心。”托尼說道。
“嗯,走了。”
亨利一路上注意著擔架和士兵,生怕漏了過去,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指揮中心。
這下他安心了,因為這說明他們已經到了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