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掩了掩嘴,幹咳了一聲,“前幾日讓你留我欒城,好讓欒城的姑娘們瞻仰瞻仰他們心目中戰神的威姿,你不幹,如今卻要停在這山溝溝裏,莫非,你其實是對那些小村姑們比較感興趣?”
“蘭朵兒總念叨你城主府太空曠了,缺了些人味,想來你是想求幾位村姑回去填補填補?”蕭慕亦眸色不變,手中白子落下一處,將蘭敘的棋局逼上了死路。
蘭敘一呆,“我...輸了?”
他無趣的想,蕭慕亦這家夥想要贏人的時候,還真是半分情麵也不留!懶懶的撤掉棋盤,“你可知道,衛子頃已經在肚子裏罵娘了?”
蕭慕亦移步到倉內的一個角落,屈腿將手中的酒放在爐子上燙了燙,“哦?罵的什麼?說來聽聽。”
蘭敘沉將棋盤放下,道,“他說你們這群沒有娘子暖床的光棍是不會理解他的歸心似箭的。”
蕭慕亦將腿伸直,半歪在榻上,枕著手,一雙桃花眼如糟了一場大雨,淋得七零八落的秋意蕭瑟道,“聽說這一片的村落有個習俗節日,紅鸞會?我打算也湊個熱鬧,呆到紅鸞會結束了,再啟程回望都去。”
“......”蘭敘又呆了一呆,繼而恍然,紅鸞會還有好幾個月,等紅鸞會結束這一拖,搞不好又是小半來個月,咬牙幹笑道,“你還真是下手不留情啊!”
吹熄燈燭後,寂靜的船艙內隻剩下蕭幕亦的思緒在黑夜中寂靜的流轉。
這三年來,他一反從前的隱忍,變得鋒芒畢露,不過是胸口堵著的那一口氣,讓他痛的不能忍受,從前的那些步步為營,那些精密思慮,直到將她逼走了,他才發現,那些周全的算計都是狗屁!
他記得她從前說過,“我不需要守護,我可以自己守護好自己,你陪著我就好。”
他從來沒有了解過她想要什麼,她其實,一個人走了很長一段黑路,隻想要的,不過是一個人的陪伴。
可笑他為了所謂的,給她最安全的保障,卻終究丟了她。
她離開後,他想方設法令皇上公布她因病去世的布告,通告天下,將她從她並不想要的公主身份中脫身,他想,既然那個身份不能給她庇佑,帶給她的隻是無盡的算計和苦難,那他就將她徹底剝離出來。
緊接著,為彰顯他對公主的一份心,他同她舉了一場冥婚,在皇上想要通過另行賜婚控製他時,利用皇上刻意散布的寵愛念槿的傳聞,堵住了皇上的嘴,他要為亡妻守孝三年。
皇上雖然心中不滿,卻礙於擔著一個寵愛的父親之名,不得不對他進行褒獎,這個啞巴虧,他是有意令皇上吃的。
蕭幕亦閉著眼,他如此鋒芒的作態反而讓那個疑心重的皇上放下戒心,如此看來,人算不如天算,他費盡心思的隱匿自己,皇上疑心,如今念槿失蹤,他綻放鋒芒,皇上反而覺得寬心,原來有些事情,當真不是人能夠算計的分毫不差的。
白日的山林裏,那一家三口的和諧背影又浮現在他眼前...若是念槿在他身邊,若是他能找到她...
他心中隱隱的痛起來,不是很強烈,如同一根根細小的針,一下一下的紮在心口間,紮入了肉骨裏,密密麻麻的。
五月芳菲盡,六月衣袂敞敞闊闊著青衫而來。
六月初,長垣村落了一場雨,將整個朦朧的山色漿染的更加的青翠如新。
季節更替的時節,村中許多的人都染了些不適風寒,小學堂內不少學童染了傷熱,長垣村氣候潮濕,最是容易惹傷熱,原本就不過二十來人的學堂內一時空了大半座位。
就連夫子家的孫女也有些傷風,這一年的傷寒尤為的嚴重些,摸著胡須的夫子見團團雖然還正襟危坐在學堂內,一張粉團小臉卻紅彤彤的,趕緊散了學讓學童們都回家隔離,又令了幾個年紀稍長一些的學童護團團回家。
團團有些發熱的厲害,覺得腦子昏呼呼的,卻不想阿娘擔心,自己拖了衣鞋爬到小榻上裹著被子,隻覺得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不舒服。
待到太陽落了熱氣,餘陽懶懶的爬下了最後一西山坡,蔫蔫的退了最後一絲霞光,阿念背著籃子回家,發現團團獨自裹著被子躺著時,團團已經高熱的有些不大醒清明。
阿念一貼他額頭,燙的如同剛出爐的白麵饅頭,當場慌的丟了籃子抱起團團就往村醫那裏跑去。
阿念腦中空茫一片,眼前萬物都虛晃而過,隻有手中那有些沉重的分量,那灼熱的溫度才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