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伸出老邁的如同枯竭的枝椏的手,盡管保養得當,卻仍舊難敵歲月風霜的摧殘的一雙手,掌著世人性命殺伐的手,“槿兒,你終於回來了。”
念槿乖巧抬眸,“兒臣淘氣,闖了天大的禍事,請父皇責罰。”
他老邁的手將她扶起,渾濁的老目裏閃爍著不明的情緒,似驚喜,似憂愁,似感動,似怨憤,交雜出一種令人無法解讀的神情。
念槿一注淚滴滑落,哽咽道,“兒臣知曉,兒臣這一次的闖了大禍事,兒臣偷了蕭慕亦的兒子,求父皇責罰,求父皇原諒兒臣吧。”
念槿坦言,五年前,因她與蕭慕亦成親有變,她才發現蕭慕亦原來同嚴家千金嚴蕎蘿仍舊有著舊情,並且嚴蕎蘿遠走他鄉那兩年,卻原來是去生子去了,念槿怨恨蕭慕亦負心欺騙,便去偷了那尚在繈褓中的嬰兒。
原本她偷了那小兒,是打算將那他弄死,卻終究下不了手來,想來想去,見那小兒生的十分討喜,便偷偷帶著他養大,好叫蕭慕亦嚐一嚐骨肉分離之苦。
幾月前,蕭慕亦無意中得曉那是他的兒子,為了將兒子留在身邊,這才答應娶了她,但前幾日,嚴蕎蘿聲聲哭訴,求她歸還她兒子。念槿覺得這幾年來,她對蕭慕亦已無情分,又聽聞北漠國求和親,如今公主們皆出嫁,當初念槿是以病死為由,當可曰遇到了高人,一直養在高廟之中,便也能全了這借口,將北漠國的嘴堵回去。
一番言辭懇切的話說下來,皇上心中一算計,自有一番打算,縱然皇上並不信念槿的這一通胡編鬼話,但他亦覺得,此事不可謂不完美,若是將念槿送往北漠國,便可在她體內種上慢性的毒,等到北漠國後,念槿毒發,不僅北漠國找不到任何借口惹事,恐怕還得煩惱該如何解釋公主香消玉殞的噩耗。
可以如此借他人之手除去令他惴惴不安的念槿,他以為,此計甚好,卻說,唯一不好之處便是,他是以蕭慕亦拐帶公主,逼迫公主生下皇外孫,意圖挾皇外孫以謀權篡位為由捉拿蕭慕亦的,若是這團團不是公主生下的,那蕭慕亦便除不了!
皇上思量再三,如今北漠國不敢越雷池一步,左右不過是蕭家軍鐵蹄駐鎮著,若此時將蕭慕亦除去,恐怕內亂未除,外患便接踵而至,如今除去他多年來的肉刺,倒也不急著蕭慕亦那一顆。
三月三,宜納彩、定盟、祭祀、祈福、安香。
正是北漠國使者送納彩彩禮之日,納了禮,便算是定了親,定了親,也算是北漠國與大秦國定了盟,這真是一個上好的日子。
北漠國使者尤颯金,乃北漠國小王子,北漠國由小王子親來替哥哥尤颯聞送彩禮,也算是北漠國誠心顯著。
皇上於深宮後院公主府內,身旁豎著太子秦薛,秦薛望著那成箱的彩禮,再觀一眼父皇,最後目光落在念槿一雙平靜無波的臉上,笑道,“聽聞北漠國的二王子尤颯聞是個相貌俊朗的優秀人才,槿兒妹妹嫁的如意郎君,真是我大秦國的福分。”
念槿麵色不動,一雙眸子望著窗外,再過幾日,再過幾日,便是蕭慕亦娶嚴蕎蘿的日子了,他到現在,也沒有出現過,他看到她給他的信了吧?
他會怎麼想?會難過嗎?會不會倔強的不肯?
皇上眼睨著她,將她平靜的麵色看穿了,也看不出她一絲的情緒,隻聽她淡聲道,“禮也看了,喜袍也試了,不曉得還要做什麼?若是無事,槿兒累了,父皇,皇兄,還有何吩咐?”
秦薛臉上一抹高深的笑意,“槿兒妹妹難道不高興?”
念槿收回目光,瞥了一眼秦薛,“太子哥哥覺得,槿兒該高興嗎?”
皇上哼了一聲,“薛兒,你先回宮,朕同槿兒獨處一會兒。”
秦薛作揖告退後,念槿垂下頭,籠了籠衣袖,嘴角勾出一抹清淺的笑意。
“槿兒想同父皇說些什麼?”皇上老邁渾重著聲音問。
念槿輕笑了一下,“父皇實在是了解兒臣,父皇現如今覺得,兒臣是想要說些什麼呢?或者,父皇覺得,兒臣能夠說些什麼?您想用幾盅毒來送兒臣這條小命?”
皇上苦笑了一下,“你果然什麼都知道了,念槿,若你是父皇,會如何做?”
念槿抬眼望著窗外燦爛的春陽,燦爛的令人眼睛有種昏芒的痛感,那痛感令人想要落眼淚,“父皇這萬裏江山,兒臣不想要,因此兒臣沒有資格打這個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