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恒知道父親起了疑心。
自古君王多疑,即使他這個外人看來最寵愛的兒子也不例外。
屋內熏香繚繞,暖意融融。
他神情坦蕩地與壽元帝平視,不急不緩地解釋道:“兒臣起初也並不知曉怪物的身份,直到後來圍剿燭九陰時見到了一個少女。那少女能夠驅使燭九陰傷人,被兒臣的人當場誅殺。兒臣之前費解南國挑起戰爭的原因,所以特地派人在三國調查少女的身份。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不久前查出她是南國國師的女兒,閨名沈唯。”
“既如此,你立了大功,為何不上報朝廷?”
壽元帝暫時接受了他的解釋。轉念一想,除掉上古神獸燭九陰是大功一件,可以為奪位增添籌碼,他為什麼藏著掖著?
終於說到最關鍵的地方,寧恒反而鬆了口氣。
他跪下來,額頭貼在地上,慚愧又心虛地回答:“隻因南國手裏握著兒臣的把柄,這個把柄一旦公之於眾,興國將麵臨動蕩,兒臣自己也難辭其咎。比之立功受賞,兒臣更希望國家安定。”
哦?
壽元帝半信半疑。“究竟是什麼事?”
寧恒目光微斂,表情少有的鄭重肅然。
當天下午,惴惴不安的群臣收到消息,寧澤發兵包圍了雲府,雲峻下獄,其他人則囚禁於府中不得出入。
各家趕緊派人打探,一無所獲。
在禦書房中寧恒被皇帝斥責,下令他在王府禁閉思過,不許任何人探望。禁令一日不解除,他一日不能出府。
收到消息的人不禁將兩件事聯係在一起。
刺客是誰?來自哪裏?一向深受皇寵的墨王又因何觸怒龍顏?
“皇帝下令寧澤審問刺客,又幽禁寧恒,這下他麻煩大了。”蘇菲婭坐在特製的凳子上來回搖晃。
那是一種底座有幾隻腿固定,上麵可以隨意轉動的凳子,據她說在她們的世界叫做轉椅。
雲月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的轉椅,對寧恒的處境不以為意。
目前看來,壽元帝極有可能知道了雲嶺通敵賣國的事,但寧澤卻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以他的性格和韓貴妃的心機,絕對不可能是簡單的閉門思過。
隻要寧恒的對手不知道,此事就好辦。他頂多算是知情不報,壽元帝心疼兒子,不會大肆張揚。
“他可以解決。”她自信滿滿。
蘇菲婭不服氣,放下糕點跑過去扯她的胳膊,“你就這麼相信他?”
“不是相信。”雲月皺眉看著胳膊上油膩膩的小胖手,極力忍住想甩開的衝動,“是他本來就有這個本事。”
說到這裏,她又想起了錦蘭儀。
錦蘭儀同樣是個有能力的女人,她聰明堅韌,眉目清秀寡淡,這樣的女子用來和親實在是大材小用。
自從上次皇覺寺一別,兩人沒有再見麵。聽說這些日子錦蘇鬧得弘文館雞犬不寧,她卻深居簡出,不問世事。
不知道她考慮得怎麼樣?
她兀自走神,不知不覺間胳膊被阿琳羅解救出來。
阿琳羅耐心細致地幫蘇菲婭擦手,一邊擦一邊教育:“說了多少遍,要多洗手。古代沒有殺菌液、無菌室,萬一把細菌吃進肚子裏怎麼辦。”
蘇菲婭歪著腦袋靠在阿琳羅的肩頭,聞言笑得跟個孩子一樣,“嘻嘻嘻!我才不怕呢,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她們不像出生入死的搭檔,倒像是一對母女。
要是她有一個女兒,定會好好疼愛,讓她做一個快快樂樂的小公主。
女兒,孩子……
雲月嘴唇笑意微微冷凝,一直忙於報仇,她似乎忘記了更重要的事。
她要嫁給寧恒,她要給他生個兒子,她想知道母親留下的秘密。
“阿琳羅,我想見見錦蘭儀。”她道。
阿琳羅和蘇菲婭轉過來望著她,前者神情淡漠,後者眨了眨狹長的丹鳳眼,懵懂又茫然。
“好。”回答的卻是那個純潔無害、整天隻知道撒嬌賣萌說話傻笑的孩子。
興國天寒,早春二月人們仍然穿著厚厚的大衣。街道上人來人往,褪去了冬日的淒涼。
他們沒有受到雲府被圍、墨王禁閉的影響,隻想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
站在弘文館的最高處,錦蘭儀將興國百姓的日常生活盡收眼底。
多少年了,她終於又一次站在這裏俯瞰自己魂牽夢縈的地方。這一次,她絕不會再灰溜溜離開,遲早有一天她會奪回所有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發誓。
錦蘭儀清淡的杏眼掠過一絲堅定。
“蘭儀郡主好雅興,婚事被搶還可以如此淡定。”身後冷不丁傳來一個說不上熟悉也並不陌生的聲音,慵懶,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