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使這樣，他安安靜靜喝著茶，也沒有吭聲。
他這種油鹽不浸死豬不怕燙的態度激怒了今日被老友們嘲笑養了個二世祖的封亦舒，順手操起手邊的茶杯沒頭沒腦朝兒子砸過去。
封尚輕巧偏頭，茶杯擦著他的額角皮膚砰一聲碎裂在堅硬的牆上，可以想見，如此力度，老頭子真是一點沒有手下留情。
簡直巴不得一杯子砸死他才解氣。
顧惠芳正好端著精致的下午茶進來，看見父子二人又鬧起來，連忙放下手中托盤過去拽住封亦舒再次抬起的手，一副保護繼子的姿態，柔聲勸道：
“好了，孩子難得回來一次，你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這麼大人了動不動就動手像什麼話？傳出去孩子的麵子往哪兒擱？”
難得回來一次，麵子往哪兒擱——看似勸慰，實則句句都在提醒老頭子這個兒子膽大妄為，爛泥扶不上牆，還讓他在老夥伴們的麵前丟了麵子。
果然，
老頭子一聽，更火了。
抬手又去抓托盤裏的‘武器’，被顧惠芳攔下來，急得胡子直翹，連著顧惠芳一起罵：
“你別勸我，都是你慣的，慈母多敗兒，你看看他現在，兩三個月不著一次家，一回來就和那些狐朋狗友玩女人玩男人，玩完了還為一個兔兒爺打架鬧事，還要什麼麵子？他要是要麵子就老老實實去公司上班，否則，從今往後，再休想從我這裏拿到一分錢。”
顧惠芳臉色僵了一下，眼神閃過一抹陰暗，繼而笑得端莊賢淑：“都說上陣父子兵，骨頭連著筋，你的錢你不給他你還能帶到地底下不成……”勸完老的又來勸小的：“小尚，別聽你爸瞎說，他口硬心軟，來，給你爸爸倒杯茶認個錯，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封尚冷眼看著這兩人一唱一和。
封亦舒今年將近六十，這位出生於國家大變革年代的人物，崢嶸歲月磨礪了他的棱角，霜雪了他的頭發，成就了他的風光，但，卻沒有改變他暴躁和獨裁的性格。
他這一生，紅顏知已無數，先後三個女人為他生兒育女。
那個年代的孩子，家庭教育的理念便是槍杆子裏出政權，棍棒之下出好人。
所以，
封亦舒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除了女兒封雅慣會撒嬌承歡膝下，兒子幾乎都是帶著大傷小傷長大的。
老大從小被封亦舒按繼承人培養，挨得尤其多，老三有個好母親明裏暗裏護著，倒也少挨打，最讓封亦舒看不順眼的，便是這個十三歲才被領回來的二子了。
剛回到封家那兩年，封亦舒心懷愧疚，對二子還是不錯的，但是——世間萬事，最怕就是這兩個字。
那些慈祥的父愛實在太短暫。
以前，沒經曆過家宅之事的年幼的封尚不懂，自己向來少說多做，為何父親會越來越不待見自己，反倒不如這個繼母對自己的關愛來得多。
長大後，他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