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怔了許久,白皙幹淨的臉蛋在被淡橘色的燈光籠罩住,他身上穿著幹淨的棉質襯衫,外套已然脫下,身子看起來小小的。
“照顧淼淼不辛苦。”
陸安知眼睛閃了閃,黑白分明的眸小心揚起,直直看向陸長銘,“但是你說覺得不對的,可以說,那麼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你說。”
陸長銘點點頭,輕攬住他。
“為什麼不回家?”
他握緊了手指,顯然是很不明白的。而小小的心,在陸長銘沉默的那一刻也跟著懸了起來,隻能默默的不做聲。
尚小的年紀,還不太能分辨人性,更不明白耳旁響起的那一道歎息聲是何原因。
到後來很久,陸安知還偶爾會想起這一幕。
他的爸爸一直在他耳邊歎氣,以往布滿光亮的臉在被陰影覆蓋,臉上的情緒他怎麼也辨不清楚,隻還能瞧見他眼裏的一些悲傷。
他說,“你還小,不懂。”
可陸安知後來想,當時許是不懂,到後來卻有很多東西都能明白的。比如長大後許許多多無奈的抉擇,比如明明幸福恩愛的兩人卻不得不分開。
比如他曾那樣喜歡過一個姑娘,卻隻能放在心裏。
陸安知眨了眨眼,隻覺著周圍的溫度一下子降低,仿佛是暖氣壞了。他懶緊肩,往陸長銘身側偎了偎,估摸著是自己穿的太少。
“爸爸,你還是喜歡蘇阿姨的是不是?”
陸長銘但笑不語,啞然。
“我看的出來,你很喜歡她的。她最近很不開心呀,晚上睡著了總能聽見她起來的動靜,有時候就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哭。”
“她以為我們不知道,可其實我都聽見了。”
陸長銘驀地怔住,手指骨節緩緩曲起,不太能動的左手在空氣中微微顫了顫,隨即又落下。
“她……經常哭嗎?”
男人聲音低啞,陸安知隻瞧見他的喉結很用力很用力滾動了下,才終於聽見聲音。
聲線仿佛被深夜的霧氣熏染過,整個透著涼意。
小男孩抿著唇,仔細斟酌,“有時候會。”
“我和淼淼都很想你能回家。”
不過是孩子最簡單的願望。
陸長銘卻隻能輕笑,薄唇扯開淺淺的弧度,目光隨即垂落,在那張素白的臉上停留片刻。
“恐怕暫時不能。”
“先別問原因。”
終究是把這孩子帶大的,四年的相處讓陸長銘能很快明白他心裏在想什麼,便搶在他開口之前打斷。
“但是爸爸要拜托你一件事。”
他沉鬱的聲線在夜裏格外明顯,許多被隱藏其中的情緒也漸漸顯露出來,黑眸便隻凝著陸安知,“在我沒回家之前,幫我好好照顧她們。未來可能會遇見很多人、很多事,有的你能輕鬆處理,有的你不能。但是不管發生什麼,在不傷害你自己的前提下,盡力保護她們?”
陸安知不是很明白,為何他言語裏總有說不出的無奈。莫名的不願意去應承這個問題。
於是捏著小手,為難地搖搖頭,“爸爸,自己的女人,要自己保護的。”
……
沒過多久,外頭便傳來小姑娘尋他的聲音,就站在房門邊喊他名字,“安知”“安知”的叫。
陳姨過來,幫她打開了門。
可小姑娘仍好生生站在原處,就是不肯再踏進房間。
陸安知臉色微變,沒再猶豫便從床上爬起來,急急朝外頭走。
“爸爸我先出去了。”
“嗯。”
陸長銘輕應,緊皺的眉宇卻仍未鬆開,許多深濃的情緒藏匿其中,不讓人辨明。
……
第二天
周一。
蘇霓梳洗之後開了車去陸氏,昨天周弋刻意打過電話,今天的例會她一定要到場。
陸氏每周一上午十點三十準時召開的例會,一般是對上周工作做個總結,順便進行本周工作調配。
算是例行公事。
隻是蘇霓已經很久不曾出席。
“太太,這邊。”
踏入會議室時,該到的高管已經到的差不多,比之平日裏例會幾乎要多出一倍的人數,讓蘇霓微愕。
“怎麼回事?”
周弋剛剛從外頭進來,腳步急促。
聞言將資料遞給秘書之後,便直接坐在了蘇霓身後,低聲解釋,“陸正逢過來了。”
“那邊。”
他指了指,蘇霓才順著目光看見那道角落裏的人影。
自從在上次的全體股東大會上罷免陸長銘不成功反被將一軍之後陸正逢便已很久不曾出現在總公司。
他手底下管理著的子公司在其他董事的刻意疏遠下,經營狀況越來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