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圓問我要不要過去瞧瞧,她說她和她家飯桶打了一個賭,賭注就是究竟此刻站在墓碑的老男人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在聽見她和範家齊在現場,並且還就這件事情打賭上了的時候,心裏一陣了然。想來這通電話都是範家齊那個聰明透頂的男人激勵著蔡小圓打的,他的目的根本不是看看陳國棟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在懺悔,而是我和陳國棟能同時出現在鏡頭裏的噱頭。
我本可以不去的,可我想終不能因為我的關係讓母親的清靜一直被打擾。我去,不是驗證陳國棟懺悔是真是假,而是去將他趕走,還我母親一個安靜的世界的。
等我達到墓園的時候,蔡小圓衝到了我跟前,她嘟著嘴,似乎有些和範家齊鬧不開心。她說“老秦,你看這個無賴,一直把上回答應求婚的事情拿出來要挾我……”
我笑著拍了拍她肩膀“誰讓你一失足成了千古恨呢?”
一旁範家齊走了出來,他在看見我的時候眼神裏閃過一道光,我悄然收入眼底,沒有說破。我說“範記者,要想追我們家蔡小圓可不能用耍賴的手法,你知道的,她想要的很簡單,你卻不一定給的起。”
蔡小圓先是也沒聽清楚我說什麼就重重的點頭表示讚同,似乎從認識這個小女人以來,她很少否定過我的話。點頭後她才一臉茫然的看向我問道“老秦,我想要的什麼很簡單,你給我仔細說說……我想要的不簡單啊……你看,我想要當金牌經紀人,想要有一家屬於自己的經紀公司,還想開一家甜品店,裏麵隻賣抹茶口味的各種糕點……”
我無奈的衝範家齊炸了眨眼,而後將蔡小圓的話打斷。
“好了,我知道你想要的很多。先不說這些了,等我處理完一些事情,再陪著你一件一件的實現如何?”我笑道,而後將目光轉向了不遠處母親墓碑前的身影。
蔡小圓很快斂下了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據不完全統計,那個人已經在秦老師的墓前站了超過大半天了,中途沒有吃過一點東西,就連喝酒也沒有。飯桶還說打算繼續陪著守下去,準能捕捉到他體力不支倒地的畫麵,帶回去報社也好交差。”
我沒有吭聲,隻是緩步朝母親長睡的地方走去。陳國棟是在我在距離他隻有五六步距離的時候猛的側臉發現了我的存在的。從我這個角度看去,眼前這個男人是狼狽且不堪的,一身的白色襯衣已經被汗浸濕,臉色潮紅中泛著黑,嘴唇發白有些幹裂,頭發淩亂,就連袖口也一高一低的卷在臂彎上方。
這和我曾見過的那個衣著光鮮的大導演相去甚遠。
“秦冰,你來了啊……”他開口,聲音因為幹涸的緣故有些撕裂的沙啞。
我蹙眉,顯然不喜歡他用這般反客為主的口氣。我冷冷的開口“我來看我母親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就不勞陳大導演費心關心了。倒是陳大導演,此刻不在家裏安撫你那寶貝妻女,上我母親這來惺惺作態做什麼?”
“我不是來作秀的,就算你不相信我,可我……我是真的來請求你母親的原諒的。”陳國棟說的時候一臉哀傷,他的目光淡淡的盯著母親墓碑上的照片,好似想起了什麼似的,扯了扯嘴角笑著感傷道“人就是這樣,想不起來的時候,就覺得這個人好像從來沒有在自己的人生中出現過。可一旦想起來了,那些記憶就會越來越銘心刻骨,越來越讓人無法忘記。我在這裏站著,好像可以回到二十多年前剛認識你母親的那會。歲月不饒人啊,有誰會想到二十多年後的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呢?想來也真不可思議,這二十多年,我們在這麼小的城市裏,竟然沒有一次,哪怕一次相遇。”
我在心底苦笑,哪裏是什麼不可思議,哪裏是緣分捉弄。明明是母親刻意的回避,明明是他夫人暗中作梗。當然最重要的是陳國棟自己,他沒有想過要見我母親,這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事情,隻要你想,就一定有辦法達成,可如果你不想,就算緣分被擺放在了你跟前,也可能會生生錯過。
我從前不相信這些大道理,總覺得那不過搪塞人的蒼白文字,空洞乏力。後來漸漸發現,那些所謂的大道理其實都是人們經曆過什麼之後的心路。不是不可能說的具體形象,不是不可以說的通俗易懂,而是在那一刻,有太多千言萬語在心頭,有太多的思緒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甚至有時候就連自己都會覺得說出來,慎得慌,是以不得已間,我們選擇了用華麗武裝一切。
“那隻能證明你們是真的緣分到了盡頭。這樣也好,如果見麵的話,隻怕我母親走的也不會安心的。”我說,強迫按壓下自己心間的千頭萬緒,隻是冷冷淡淡的說著“你走吧……我和我媽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秦冰,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至少讓我能在這裏向你母親懺悔。我是真的不知道她竟然為我生下了你,一個聰明美麗能幹的女兒。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卻該死的還想欺負自己的女兒,還想打壓自己的女兒……”陳國棟說著說著有些動容起來,他雙眼濕潤,兩腿微微彎曲一下子竟跪在了母親的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