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中站著三個身著朝服的臣子,孔休源剛從揚州回京,白發白須上仿佛還沾著一路的風塵,更襯的身旁才及弱冠的謝征美如冠玉,而第三個人,卻不是尚書仆射徐勉,而是不召自來的左仆射何敬容。
“唉,徐仆射的病,果真如此嚴重?”孔休源捋著胡子,神色頗為關切。
何敬容搖搖頭,歎息不已,“自從昭明太子仙去,徐仆射就一病不起,如今連床也下不得了,又如何能入宮應召呢?”
“正直的臣子日漸凋零,朝堂上盡是些阿諛取寵的鼠輩,唉,望之使人心寒啊。”謝征年紀不大,憂國憂民之心卻不比他們少。
正說著話,殿外響起宦官的傳報聲,“陛下駕到!”
武帝跨入殿中,在上位坐下,三個臣子都拱起手,“陛下。”
武帝昏花的老眼這才看見何敬容,不禁奇怪,“怎麼是你?徐勉呢?”
“回陛下,徐仆射臥病在床,不能前來。”何敬容說著,略頓了頓,“但徐仆射已將要說的話都交待給臣,臣可以代奏。”
武帝微微頷首,神色不無淒愴,“病了。。。是啊,算起來,徐勉也六十有五了。”
他擺擺手,招來主書,“傳旨,尚書仆射徐勉加特進、右光祿大夫。”
主書寫好敕命,退了出去。武帝這才切入正題,“我召你們來,是要商議立太子之事。你們都是忠直之士,肱股之臣,我想聽聽你們的意思。”
何敬容當先一步,舉起了笏板,“徐仆射早有預料,他叮囑臣,萬不可立華容公蕭歡。”
謝征瞬間變色,不可置信的望向何敬容,“華容公是皇長孫,昭明太子的嫡長子,其聰慧好學,仁善孝順,皆類昭明太子,論長幼嫡庶,品行儀容,都理當繼立為太子啊!”
“謝中書勿要急躁,”何敬容心裏也偏向於蕭歡,但他想起昭明太子不明不白的死因,隻得違心而行,“謝中書言之有理,可華容公年幼,難主大業不說,更有齊武帝立皇太孫的前車之鑒,怕是瑕釁未彰啊!”
謝征仍不肯退步,“齊武帝是因為偏愛,才立皇太孫,以至於傾覆社稷。可華容公自小受昭明太子教養,人品貴重,堪以德立。既無偏愛之舉,何言瑕釁未彰?”
“好了!”武帝適時製止了二人的針鋒相對,轉而問詢一言不發的孔休源,“你說呢?”
孔休源搖動著白胡子,似乎也在左右為難,“何仆射與謝中書所言,都有道理。可臣以為,華容公令臣憂心之處,正是過於像昭明太子啊!”
武帝聞言一愣,何敬容和謝征也都露出幾分傷感。
孔休源抱著笏板,神色疲倦,“昭明太子的仁愛之心,天下皆知,可光有仁德是治理不了天下的。太子在世時,鞫獄刑訊,不是寬宥,就是徐令改正,將來對待魏國,對待叛軍,難道也要如此嗎?臣身為小小的宣惠將軍,都明白慈不掌兵,情不立事,更何況皇儲?”
他深吸一口氣,肺腑之言,不吐不快,“恕臣失禮,昭明太子英年早逝,未必不是件好事。相信陛下也清楚皇子們的明爭暗鬥,華容公和昭明太子一樣,良善有餘,堅毅不足,坐在儲位上,隻能受盡折磨罷了。”
武帝閉上雙眼,想起了敬妃的話,他長籲道,“那依卿的意思,該立晉安王?”
孔休源點點頭,“天下方定,少主恐不可主大業。晉安王已近而立之年,又多番戍守邊鎮,心智閱曆,都堪為太子。”
“可近日多有傳聞,說太子落水,是晉安王所為。”謝征說出了他反對晉安王繼立的真正原因,武帝也蹙起了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