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海棠飄零的時節,各色花瓣層層疊疊的落入泥中,上麵爬著幾隻猶在吮食的小蟲。
時斷時續的弦聲,回蕩在清冷的寢殿內,全然聽不出是何曲調。
“阿娘!阿娘!”梳著鬟髻的含貞跑進來,正撲在昭佩腿上,徹底打斷了本就時有時無的寂寥琴音。
昭佩對含貞總是很溫柔的,就像徐夫人對昭佩。
她拿起邊上的瓷碟,撚了一顆晶瑩剔透的蜜餞喂含貞,“剛用蜜漬好的海棠果,又甜又潤,不過不能多吃,否則要壞牙的。”
“唔。。。好甜。。。”含貞咂著小嘴嚼了三四顆,又拉扯起昭佩明豔的衣袖,聲音軟糯而招人憐愛,“阿娘!離鵠台邊,開花,紫花桐,是紫色的花,開著紫花的樹,好看,阿娘陪女兒去看好不好?”
六歲的含貞依舊理不清言語的先後,偶爾還要手舞足蹈的比劃。如今年紀尚幼,再如何也是可愛。怕隻怕日後年紀漸長,恐怕會因此尋不到門當戶對的夫君。或許,該早些給她定下親事。
昭佩慢慢想著,愛憐而無奈的起身,拉住她的小手,“好,娘帶含貞去看。”
空蕩蕩的殿內流散著淡香,偶爾微風輕過,吹拂著紗幔。
蕭繹蹙著眉心進殿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情形,懸著的心也不知是稍稍放下還是提得更高。
“昭佩?昭佩?”他自殿門行至內室,卻仍不見人影。
“王爺,”身後傳來承香的聲音,“王妃帶著公主去離鵠台看紫花桐了,王爺若有事,不妨直接過去,倒省得來回走。”
“啊,沒事,”蕭繹積攢的勇氣散了不少,又有些遲疑起來,“我隻是想來看看。。。看看含貞。”
說起含貞,承香也愁容滿麵起來,“難怪王爺神色不好,也是,公主都六七歲了,還說不清楚話。王妃前日還說,該早些定好親事,以免日後難尋。”
“馮醫正說,是早產的緣故,吃藥也不能好了。。。不過公主乃金枝玉葉,生的又像王爺,還怕沒有人上趕著求親嗎?”
承露歎過氣,又轉而笑著奉上茶水和兩樣蜜餞,“這是王妃親自醃的海棠和青梅,王爺也嚐嚐?”
“嗯。。。”蕭繹想起含貞早產的緣由,徹底亂了陣腳,魂不守舍的撚了一顆青梅。酸酸甜甜的味道,讓他想起阮修容最愛食酸。
他猛地站起身來,把承香承露嚇了一跳,“王爺?”
“沒事。我隻是記起,阿娘喜食酸梅,這個該合她的口味。”蕭繹如獲救兵,當下指了指那碟酸梅,“裝起來,我帶給阿娘嚐嚐。”
修容寢宮。
吱吱的機杼穿梭聲響徹殿內,阮修容正坐在織機前不斷踩著,左手以骨針投緯,右手用象牙刀打線。
“阿娘!”蕭繹踏入殿內,語氣恭謹而關切,“阿娘怎麼在織布?兒子看了,真於心不安。”
“你又何來不安?”阮修容笑著從小凳上站起身,精神奕奕,“娘雖說年紀不小了,卻總閑不住,要按你的意思,日日坐著躺著,憑人伺候,倒更是難受。這也並非重勞,權當活動筋骨嘛。”
蕭繹心不在焉的點點頭,把食籃放下,露出裏麵幾碟蜜餞,“阿娘,這是昭佩親手做的,您嚐嚐合不合口味。”
“唔,不錯。”阮修容吃了兩顆青梅,忽然盯住蕭繹的臉,“兒啊,你怎麼臉色不好?是不是哪不舒坦?”
蕭繹看了一眼殿內的婢女,“你們下去吧。”
阮修容更好奇了,“兒啊,究竟何事如此神秘?”
蕭繹咬了咬牙,“是。。。是兒子那日喝醉酒,泛起迷糊。。。然後王家女郎,就有了身孕了。”
“什麼?”阮修容先是瞠目結舌,後聽到身孕,又喜上眉梢,“這是好事啊!正該趕緊把人接來,好好養息,到時娘就又能抱孫兒了。哎呀,這可真是喜事!同昭佩說過沒有?”
蕭繹難堪的搖搖頭,“兒,兒實在難以出口。。。還未敢讓昭佩知曉。”
他說著更加擔憂,“阿娘也知道昭佩的性子,若是把王氏接來,昭佩再鬧,豈非。。。豈非害了王氏。。。”
阮修容想起素絲的事,和昭佩平日的飛揚跋扈,不由怒從心起,喋喋數落起蕭繹來,“兒啊,你好糊塗啊!難道你真受著誰的鉗製不成?她出身再高,也不是什麼公主,憑什麼約束你這個湘東王?你願意把她當菩薩供著,娘也不能說什麼。可若早聽娘的,多納幾個回來,殺殺她的威風,你又何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
“兒隻是。。。”蕭繹說不出分辨的話來,隻得勉強解釋道,“兒隻是怕昭佩性子上來,一時做出糊塗事。若真傳出去,豈非成了笑話?”
“你!”阮修容恨鐵不成鋼的指著他,又頹然放下手,“當初納夏氏,她不也沒說什麼嗎?依娘看,她不過在你麵前矯情取寵罷了,若是娘出麵做主,料她也不敢再阻攔。”
“可是,兒實在難以對昭佩啟齒。。。”
阮修容歎了口氣,“好了,這事兒你不用管了,把人趕緊接回來要緊。你要是怕,就先躲幾日,娘親自跟她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