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殿有一道半掩著的木門,門很沉,雲淺費了一點小勁才將門推開,門吱扭扭地響,在如此陰森的夜晚,顯得尤其刺耳。門檻很高,足有五、六十公分的樣子,雲淺拿穩了蠟燭,抬起腿來跨過去,迎麵一陣寒風吹得雲淺渾身透涼,燭火晃悠悠三兩下熄滅了,掩藏在袖子裏的玲瓏釧微微發熱,玉扣跳了兩跳。一縷琴音飄飄忽忽,月光下是一片綠柳林在風中輕搖,順著碎石小道走去,掩映在柳林間的聞柳亭卻是燭光明亮,暖爐裏溫著酒,銅爐上煮著茶、炭火上烤著肉,公子與蒙大將軍酒興正酣,賭書抱琴,意氣闌珊。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公子一邊吟唱一邊撥弄著爐火,火光映照公子的臉,潔潤裏透著酒的暈紅,“蒙兄,你看今夜的月光比之長城之上如何?”
蒙將軍挽著袖,一手擎著酒壺,一手叉著肉,吃得酣暢淋漓,油嘴回道:“今夜月光皎皎,卻沒有佼人美兮僚兮,更比不得長城之上那一輪明月。公子你是不知,人在長城上站著,那朔北的風吹著,胡笛聲在耳旁聽著,月光照在城牆的冰淩上泛著寒光……,”蒙將軍說著兩眼放出異樣的光芒,仿佛又回到冰天雪地的長城之巔,月光如水灑在他的身上,腰間劍鞘上鑲嵌的綠寶石泛著霜冷如芒,刺骨寒風吹著他的披氅呼呼作響,興奮著他骨子裏好勇的神經,而公子被他的描述吸引著,似乎也跟著他的思維徘徊於長城之上沐浴於北境的霜月之下。
“想我自小跟隨父兄征戰殺伐,北攻齊、南收楚,助我皇一統江山,而後又隨兄長北擊匈奴、收複河南地,修長城、禦陰山。如今雖說位至上卿,出則參乘,入則禦前,卻是著實高興不起來,日思夜想的依然是豪情萬縱的北地風光長城的月光,哎,”蒙將軍一聲長歎,“而今被這寶貝青銅函困在鹹陽,一步不敢差池,怕是再沒有機會了此心願嘍。真羨慕我大哥,這會兒一定是剛巡視完畢值守回到帳篷裏喝燒酒吃烤犛牛了。”
說到吃烤犛牛,把公子逗樂了,叉起一塊大肥肉遞給蒙毅,“你就權且當這是烤犛牛肉好啦,正好過兩天王賁大將軍要率軍去北邊,就讓他多走那百十裏路去看看蒙恬大哥,再帶些真的犛牛肉回來堵堵你的饞嘴。”
“等王賁大叔回來還不得一年半載的?那犛牛肉還能吃嘛?”蒙毅瞪圓的雙目盯住手中那一叉大肥肉,仿佛已經看到王賁帶回來的犛牛肉的悲慘結局了。
“根本不是能不能吃的問題,而是王大將軍能不能把犛牛肉留到回鹹陽城的問題。”公子這麼一說,蒙毅愣了一愣,隨即會心地哈哈大笑,說起王賁大叔,與他的父親王翦大將軍是一樣的豪爽正氣、不拘小節,那犛牛肉到了他手裏,還不就了“白龍吟”酒祭了他的五髒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