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羽燕走了之後,林子靜就像一個得了絕症的人,津液枯竭地隨時等待著死神的光臨。
她關著燈,悄無聲息地躺在床上,不洗不漱不吃不喝。一張慘淡無光的小臉上,不時跳動一下的睫毛,表明這還是一個有氣息的人。
她無欲無求。外界任何的喧嚷與嘈雜都和她沒有分毫關係。她也根本聽不到。她就如同一個跳出三界不在五行的異類,沉溺在自己虛幻的世界裏,極度勞苦地跋涉著。她精疲力竭。
此時此刻,哪怕發生十五級地震,也激不起她任何的恐懼感、觸發不了她丁點的逃生欲望。
她周身綿軟無力,仿佛那承載她一息奄奄之氣的軀殼,早已經脫離了這張硬板床,懸浮到半空中去,連個根基都沒有。
林子靜就在這亦真亦幻的境界裏,消耗著自己身上那點可憐巴巴的元氣。
她時而高飛,時而攀爬,時而又無限度地急速下墜,她驚恐萬狀,她拚盡全力想大聲呼救,但她的喉嚨好像被人死死扼住……她隻聽見耳邊呼呼的風聲和一陣劈裏啪啦的響動……是自己被摔碎了嗎?怎麼,好像有人影在晃動……
急衝衝闖進來的湯羽燕,啪地一聲拍開燈。
看到床上蓬頭垢麵遊離著的林子靜,湯羽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靠在門框上。用手捂著狂跳不止的胸口,氣咻咻地說:“小姑奶奶,你可把我給嚇死了!”
她把包丟到桌子上,坐在林子靜的身邊,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又試試自己的額頭:“神遊爪哇國去了吧?到站了到站了哈,該醒醒了。瞧你這副骷髏似的小身板兒,外加這頭不梳臉不洗的模樣,行行好,別把過路的小鬼兒們給嚇得抓錯了人。”
湯羽燕扶林子靜做起來,把枕頭倚在她的身後去。
林子靜迷茫地看著湯羽燕:“你怎麼來了?”
“發信息不回,打了八百個電話也不接,你是存心想急死我啊?”
“我沒聽到啊……你不是剛走嗎?”林子靜伸手去摸手機。
“我勒個去!”湯羽燕哭笑不得:“我的小姑奶奶,你不是我走後的這兩天,你壓根兒就沒挪過窩兒吧?”
林子靜拍拍腦袋:“你……都走了……兩天了?有那麼久嗎?……乏得很,隻想睡覺。”
“你莫不是病了吧?要不,咱去醫院看看吧?”
“沒有,就是頭沉。可能睡得多了,活動活動就好了。”
“哎呦,電話打得瘋了,都沒人接……我還以為……你想不開……
”湯羽燕如釋重負地笑了。
“怎麼會呢?睡得太沉了——也沒聽見有聲響……
”“不是就好,起來捯飭捯飭。我出去給你弄點吃的回來,幾天不吃東西,神仙也扛不住啊。”
七月的午後,濕熱的空氣中,帶著幾分安寧的味道。
林子靜和湯羽燕懶散地靠在樓影樹蔭掩映的長椅裏,漫無目的地閑話著一些不著邊際的事。
湯羽燕刻意避開林子靜的痛處,盡可能地搜羅出一些有趣的話題,來牽著林子靜的思路走。她不願意看到林子靜沉湎在感情的深淵裏不能自拔。
每個人都難免遭遇到人生的低穀。她湯羽燕也不例外。看到現在的林子靜,湯羽燕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沒有人比她更能體會到林子靜此時此刻的心情,也沒有人比她更能體會到她內心的痛苦和煎熬。
如同一隻被人嬉戲玩耍夠了的羊羔,被無情地丟棄在廣漠的荒原裏。找不到方向,看不到未來,沒有希望,僅憑一絲殘存之氣,在廣袤無垠的天地間孤苦無依地流浪。生與死,或許,隻是一瞬間的事。
一切都會好起來,隻要熬過現在!
林子靜的腦袋裏空空如也。
湯羽燕說話的時候,她就癡癡地望著她的臉,一動不動,宛若一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