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林子靜親口答應做他的女朋友後,彭恩澤如同注射了強力興奮劑,每天精神抖擻神采飛揚,來來去去都不自覺地哼著小曲兒,渾身上下洋溢著勃勃朝氣,似乎總有使不完的勁兒。
盡管林子靜還沒有和他同住的意思,但他並不介意,這麼長的時間他都熬過來了,還差最後關頭這一哆嗦嗎?雙宿雙棲是遲早的事。
彭恩澤每天樂顛顛地買菜做飯收拾房間,林子靜換下來的衣服,趁林子靜不注意,他都趕緊收去,抽空洗幹淨疊整齊,放在她順手的地方,包括內衣內褲襪子。晚上一道吃過飯,待林子洗過澡之後,他就一臉愉悅地和林子靜聊天,直到時間差不多了,他才站起來,伸出胳膊,懇求似地望著林子靜,林子靜於是就給他抱抱,彭恩澤就明目張膽地在她的臉上親一口,才依依不舍地回自己的蝸居去。
夏天的雨就是多,說不準啥時候下。這天,從中午時分就開始下起了綿綿細雨,下午的時候,雨勢越下越大,從小雨轉變成了中雨,又演繹成了大暴雨,眼看著下班的時間都要到了,也沒見有要停的意思,反倒愈演愈烈。
看著這汙濁的鬼天氣,一會兒一道閃電,一會兒哢嚓哢嚓幾聲悶雷,彭恩澤的心跟長了草似得,很不安生。他十分擔心這樣的巨聲霹靂嚇到林子靜這個柔弱的小丫頭;他也擔心能見度極低的濕滑路麵不安全。
下了班,彭恩澤毫不猶豫地直奔了林子靜的單位。林子靜要晚他半個小時小班,他想,等她下班的時候,他打車也差不多到了。
林子靜外表看起來弱不禁風。但她深諳“有山靠山,無山獨立”的道理,尤其是經曆了和方冠卓的事,讓她更清醒地意識到,女人一定要獨立,永遠不要依附在任何人的身上活著,否則終有一天你會絕望。
在這一年的時間裏,林子靜學會了所有的事盡可能地自己扛,對家裏人更是報喜不報憂,免得他們擔心。
這可能也是絕大多數在外麵漂泊的人,一種共同的心裏:好事與家人分享,壞事獨自承受。
下班的時間已經過了,室外密集的雨點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林子靜站在窗前,看著那些跌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的雨滴,琢磨著自己是現在走,還是等雨稍小一點再走。
她想起以前看過的一些舊文裏,每每一寫到大雨,常常會動用“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之類的詞,豆大?什麼豆呢?黃豆、芸豆、還是蠶豆?就今天這雨來說,什麼豆都不準確,這一大坨一大坨的雨滴,分明就是一個個桂圓或者尚未成熟的青皮小核桃。而那些被風摔擲在牆麵上的雨點分明就是被人甩掉的大鼻涕,無可奈何地在遭受著不同程度的重創。
地麵上,明晃晃的積水隨處可見,成千上萬的雨滴同時墜入積水裏,劈裏啪啦地嬉戲著,搶奪先機般地你擁我擠,在地麵這漫漫一大鍋沸水裏,此起彼伏地泛濫著花兒。
葉芸芸湊過來,探頭往外一看:“乖乖,這得下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唉,這要是自己有車就好了。”
她歎了口氣,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拿了包和傘:“子靜,你還等一會兒走啊?要我看,這雨是不能停了,我不等了,先走了。”
葉芸芸扭動著水蛇腰,很有節奏地走了。
林子靜也覺得這天是漏了。別耗著了,走吧,澆濕了就當洗澡了。
還沒等她出門,杜運齊推門進來,見到林子靜,,他一邊往裏間走一邊說:“小林,一會兒我稍你一段吧,外麵雨大得很。我去拿分資料。”
說著,就進辦公室去了。林子靜等也不是,走也不是,戳在原地猶豫。
好在杜運齊隨即就出來了:“走吧。”
林子靜跟在後麵,小聲說:“不用麻煩您了杜總,我帶傘了,沒事的。”
“小林,我怎麼覺得你見了我,就像老鼠見了貓似得呢?我有那麼可怕啊?”杜運齊回頭看看林子靜,開玩笑。
林子靜紅了臉:“不是,杜總,我……”
“那我就帶你到公交站吧,你也少走一會兒。”
兩個人一道出來,並排沒走多遠,就聽見有人叫她:“貝貝。”
林子靜抬起傘,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見方冠卓從一輛越野車裏鑽出來,向她走過來。
杜運齊看看林子靜笑了:“原來是有人接啊,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杜運齊開著自己的奧迪Q7走了。
林子靜壓低傘,隻當方冠卓不存在,自顧向外走。方冠卓小跑著追上來,拉住她:“貝貝,來,上車,這麼大的雨,一會兒就淋濕了,你體質不好,會生病的。”
林子靜丟開他的手,不理會,依然走。看到彭恩澤啪唧啪唧地踩著水過來,她疾走幾步,到他的身邊去,拉起他的手:“我們回去吧。”
彭恩澤抬眼望望麵沉似水的方冠卓,挽住林子靜向公路上走去。
方冠卓急了,幾步竄上去,劈手從中間隔開他們,隨手一搡,彭恩澤踉蹌著倒退了好幾步,差點兒就跌坐在水裏。
方冠卓伸手攬住林子靜的肩,衝彭恩澤吼:“也不照照自己什麼德行,跟這兒攪渾水,以後離貝貝遠點!即使是當跟班,你也差些火候。下輩子回爐再造一回,看看輪得到你輪不到你!”說完,他環著林子靜往停車場去。
彭恩澤的臉原本就黑,方冠卓的一番話直中了他的死穴,他的臉頓時漲成了紫茄子。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方冠卓偎著林子靜,他無所適從。
原本就自歎不如人的彭恩澤,心裏如同沸騰著的湯藥鍋,咕嘟咕嘟地往上冒著苦水。一股悲涼之氣從他的腳底板直衝上他的大腦貫穿了他的全身。是啊,他不配和林子靜在一起。他沒房沒車沒錢,人也拿不出手,他一無所有,他憑什麼喜歡林子靜?憑什麼和林子靜在一起?又憑甚麼長相廝守?他能給她什麼呢?他什麼都給不了她。而眼前的這個人呢?無論是從樣貌上、穿著打扮上、舉手投足間的氣勢上,無疑都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相差著十萬八千裏的層次呢?我拿什麼和他爭?其實自己也有房,沒蓋呢;有車,沒買呢;——有輛兩個軲轆的自行車還壞了。有錢,在人家口袋裏,沒掙來呢……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隻要肯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