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然未覺,將啟湛漸漸發冷的孱弱的身子緊緊抱在懷中,“湛兒別怕,母妃在這裏,湛兒~~”
韶貴妃、雪鏡與羨鴛這才趕了過來。雪鏡隻沉聲問安太醫,“怎麼會這樣,七皇子好端端的,怎麼會就這樣沒了,你這個庸醫,皇上不會饒了你的!”
韶貴妃忙攔住雪鏡,隻郎聲吩咐錦繡道,“去紫宸宮,選個合適的時候請皇上過來吧。”
錦繡應了一聲,忙去了。
黃昏的時候,佑寧一行人才趕了過來,而我漸漸也神誌清醒過來。
佑寧輕輕扶起我,“芳兒,快起來,別跪在地上。”
我見是他,無比委屈,淚水不自覺地洶湧而出,“皇上,我們的湛兒沒了。”
佑寧微微哽咽,他看一眼冰涼的啟湛,“朕知道,朕都知道。你別太傷心了,你這樣失魂落魄,湛兒在天之靈,也不能安心的。”
聽他這樣一說,我這才緩緩止了淚水。
佑寧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安太醫,厲聲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快如實稟報。”
安太醫囁嚅道,“回皇上,七皇子確實身患黃老病。且是陽黃身熱,麵目、周身黃如桔色,小便黃赤短澀,大便不暢,腹微滿,口渴胸悶,煩躁不安。或有頭汗出,別處無汗,苔黃膩,脈滑數的症狀。”歇了一歇,他又道,“微臣用茵陳蒿六兩, 梔子十四枚,大黃二兩以水煎服,此湯有泄熱,利濕,退黃之功效,應該是無礙的。”
佑寧“嗯”了一聲,轉首問身側的方太醫,“方太醫,你看安太醫的藥方可有差錯嗎?”
我這才注意到佑寧身邊的方太醫。他本是太醫院之副院判,又是佑寧的禦用太醫,醫術高超,唯有高太醫能與其比肩。佑寧請他過來是保萬無一失,再無差池。
方太醫點點頭,“微臣遵命。”為啟湛看了病情,又看過藥方,又拾起那藥渣輕輕一嗅,他神色驀然一變,“皇上,安太醫對症下藥並無不妥~~”他這麼一說,安太醫的臉上微微輕鬆起來。
“隻是,這湯中的茵陳蒿卻是大大的不妥。”
“什麼?”安太醫臉色一變。
方太醫麵不改色,隻躬身朝佑寧與我道,“七皇子所服用的湯中所配伍的茵陳蒿乃是四月的。三月茵陳,四月蒿~~”他看著跪倒在地的安太醫,“你身為太醫,應該知曉。”
“三月茵陳,四月蒿?”佑寧不解地望著問方太醫。
方太醫微微一笑,“醫家皆知那茵陳蒿三月裏最具效力,過了四月便無藥效~~”頓了一頓,他續道,“譬如三七,又名田七、金不換、血參,有活血化瘀、消腫定痛的功效。但是要三到七個年頭才具有功效”說著他直直注視於安太醫,“差之毫厘謬之千裏。行醫治病容不得半點馬虎,你用這四月裏的茵陳蒿怎能治好七皇子的病?”說著他歎一口氣,“你當真是辜負了我們的悉心指點。”
安太醫滿麵悔恨,隻不停磕頭求饒,“皇上息怒,微臣不過一時疏忽,才誤用了這四月茵陳蒿,微臣真不是故意的。”
“一時疏忽?真不是故意的?”佑寧微微一哂,“涼你也不敢。”
韶貴妃輕輕開口,“皇上,啟湛去年冬天病發,到今日黃癆病故,已有一個多月,並非旦夕之間。安太醫就算一時疏忽,也該知曉啟湛病情惡化,焉能不發現其中關竅?”
佑寧聞言臉色立時陰沉下來。
雪鏡遂沉聲問唐太醫,“七皇子病情日益惡化,每況愈下,可是你蓄意為之?”
安太醫忙辯解道,“微臣~~微臣真的是不當心~~”
佑寧冷哼一聲,“不當心,你身為太醫,竟視人名如草芥,朕留你何用?”說著他朗聲吩咐左右,“來啊,安太醫昏庸無能,玩忽職守,致七皇子病發身亡,其罪當誅!”
“皇上息怒,皇上饒命啊~~”安太醫連忙磕頭,佑寧厭煩擺擺手,隻見安太醫被人拖了出去。
佑寧歎一口氣,憐惜安慰我,“昭儀不要太難過了。”說著看一眼殿外金黃一片的餘輝,“朕還有奏折要批閱,晚些再過來,貴妃你們就先好好陪陪昭儀吧。”
我無力點頭,“皇上慢走。”目送他出去,回頭看著啟湛的失身,回想著他在我懷中嬉笑,心中沉痛不已。再過今年,他便可開口喚我母妃了,我多想聽他喚我母妃啊。然而,這終究是個永遠也無法彌補的遺憾了。
我沙啞的嗓子問薛賞,“今日是什麼日子?”
薛賞忙回答,“娘娘,今日是一月初八。”
一月初八,嗬嗬,這原本是個再尋常不過的日子,然而卻成了我痛苦不堪、刻骨銘心的日子,我發誓,我會記住這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