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如夢曾夢(二更)(1 / 2)

高聳入雲的祭塔上,雲褚合衣而眠,眼珠在闔上的眼皮下不停地動,顯然是已經入夢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

“三世子……三世子……”

是誰,聲音那樣柔軟,那樣好聽,在喚著他從前的名字?

白光湮滅,站在他麵前的,是黃發垂髫的小女孩,睜著亮晶晶的眼,笑起來臉上的酒窩時隱時現。但她隻是望著他笑了一會,不說話,將手中的食盒放下,轉身就想要走開。

他伸手——那隻手對於現在的他來說著實小了很多。那是年幼的他,是與雪鳶初見時的他:“你喚我做什麼?”年幼的孩子正因為不喜練劍而悶悶不樂,“你是誰?”

小女孩像是被嚇了一跳,她隻是受了七公主的囑托,來給正在宮中學習劍術的晉王三世子送點心來的,大約是沒想到他會和自己說話,拔腿就跑。

“別跑啊!”

他也不知當時在想什麼,反正練劍也枯燥無味,索性將長劍一扔,跟著就追了過去。兩個孩子一前一後跑了十來步,最後還是女孩子體力弱,占了下風,被他從身後拽住了。

“你跑什麼?”他看了看氣喘籲籲的她,哈哈大笑,“體力這麼弱,還要多練習啊。”

她望著陽光底下熠熠生輝的他,羞了羞,試圖掙脫他拽住她胳膊的手。

“三世子……”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你不用叫我三世子。”他一揚眉,神采飛揚的模樣,“我叫雲褚,你可以像七公主那樣,喚我褚哥哥。”

看著小女孩亮晶晶的眼,他又問:“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雪鳶……”她低了低頭,腦中已經能幻想出他的反應——就是那種吃了一驚之後,開始帶上敬意和疏遠的反應。

“雪鳶?是那個女祭一族的後人,將來要送去祭塔侍奉神族的雪鳶?”他吃了一驚。

果然啊……小雪鳶有些失落。

可是下一刻,男孩的眼裏就帶上了憐惜:“祭塔空無一人,你以後要永遠住在那裏,想起來的時候一定很害怕吧?”

啊?小雪鳶怔怔地望著他。

“我認為,人生在世,還是要多出去走走看看,七曜大陸有三個大國與無數小國,我們狐族不過是眾多小國中的一個罷了。聽聞北黎能看見一望無際的大海,南焰有柔美清新的水鄉,西辰有廣袤無垠的草原和沙漠,這都是我們狐族沒有的風景。而我都想去看看,說不定,還可以結交三兩好友,紅顏知己……”

這番話,就連聽著的雪鳶眼裏都流露出了向往。但她不敢說,也不想說,多說則錯。

但男孩細心,發現了雪鳶瞬間燃起、卻又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不由得拍拍胸脯,豪氣衝天道:“你若是喜歡,那我就帶上你一起去。”

雪鳶望了他許久,很想點頭,最終卻還是垂頭不語。他們二人其實都知道,這隻不過是一個最最最美好的願望罷了。就像身為女祭的雪鳶無法逃脫住進祭塔的命運,身為晉王三世子的他也無法解開著身份的束縛。

要知道,那時的晉王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那個因為失手殺死同僚而被判處死刑的侍衛,就是晉王埋在宮中的一枚無關緊要的棋子。棋子被拔除了不要緊,隻要狐王雲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同胞兄弟的行動,狼子野心的晉王就還有機會。

雲褚那時雖然年幼,但行事與思維都已老成。他知道若是自己的父親成功了,他從此就背負上了三太子的枷鎖,身為三個兄弟中最受寵愛的兒子,他就再也沒有機會離開狐族,做一個自由灑脫的人了。

因此,他冒著被父親懲罰的危險,出麵為那侍衛求情,話裏暗說了那侍衛是來自晉王府的內應,卻不知狐王究竟是聽出來了,還是沒有聽出來。總之,那以後不久,他就被召進宮中,在狐王嚴厲的教導下,艱苦地學習著劍術。

他極其不喜武器,他隻希望世間的武器都一道毀掉罷了,這樣就沒有野心,沒有戰爭了。他卻沒想過,人心生出欲望,野心從欲望裏來,武器也不過是人心的影射罷了。

這些孤單的日子,除了一直關心他的七公主,就隻有雪鳶來陪他說會話。

雪鳶的性子與七公主又大不相同。七公主生來萬人寵愛,從未受過什麼挫折,也沒有什麼想要卻得不到的,自然不會生出什麼心願來。但雪鳶孤獨慣了,又從小就知道了自己今後的命運,那是望不到頭的一生,所以難免會被生性喜愛自由的雲褚吸引。

兩個孩子不過相識數月,竟好似認識了一生。

等到逼宮那日,後宮火起。晉王好似有所顧慮,心急火燎叫人撲滅了火,卻隻看見狐王與王後的屍首倒在一處,雙手緊握。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晉王派人尋了很久,卻一無所獲。後來他才聽說,那枚象征狐族君王身份的霧影環,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