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鎮百餘人一朝慘死言夜之手，四散蔓延開來的血腥味甚至連不遠處雪女峰上的公孫元牧都有了異樣的感覺。他第一時間看向葉謠受傷的手，還以為是她的傷口裂開了，卻見她正扶著窗欞注視著窗外，那樣專注，以至於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外麵的陽光隻出了一會就被大片的烏雲遮蔽了，一改清晨的朝霞漫天，現在的天氣開始趨於陰天，風也大了起來，看起來遲早會降下一場雨。
“有新魔出世了啊……”身為三大氏族的後人，葉謠本身就有著通靈之力。她望著從寒月鎮方向四散開來的魂魄有些失神，那樣龐大的數量，那樣衝天的怨氣，天生守護子民的她不由得攥緊了拳。
遇到公孫元牧著實是在意料之外的，她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在瞬間產生和他留在這裏長相廝守的想法，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是可笑至極。如今的情況，不知來曆的新魔出世，傷她狐族子民，雖然三太子雲褚遲遲沒有傳下新消息，但她既然知道了此事，就斷不能坐視不理。
公孫元牧安靜地觀察著她的神色，雖然不能說是了解了一切，卻也算得上是猜到了一些。善解人意的醫聖踱步到她的身畔，隨她一道看了會天空，突如其來地說出了葉謠猶豫許久都不能說出的話。
“如果你背負了什麼責任的話，就不要猶豫。”
聞言，葉謠吃了一驚：“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神女？”
公孫元牧溫和一笑，視線下移，在她的耳墜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向了陰沉的天色，開口時說的是曾經墨七給他看過的關於狐族的信息：“葉氏，狐族三大氏族之一，以守護族民為己任。葉氏有信物名為血凝玉，因其後人盡為女子，故將之製成耳墜，是為曼珠沙華，有接引之意。”
在他第一次接過她親手遞來的耳墜時，就已經明白了她的身份。隻是他覺得很奇怪，這樣的信物這麼招搖，隨時都能暴露她的身份，她為何還要刻意誑他？
像是明白了他的想法，葉謠抿唇，露出一抹稍縱即逝的苦笑，又很快舒展了眉，笑道：“我倒忘了你是二十四闕的閣主了。我早聽過北黎二十四闕擁有全七曜最大的情報組織，卻沒想過你們竟連這樣隱秘的事情都能挖出來。”
她之所以敢戴著信物四處招搖，不過是仗著關於三大氏族的信息一般人是不會知道的。狐族區區一個滅亡了十年的小國，又有誰去關心它的曆史與過往？她卻忘了，這世間沒有二十四闕挖不出的消息。
被戳穿的少女毫不臉紅地望向遠方：“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就放你走好了。”
公孫元牧卻不動：“我答應過你三件事，就無論你是什麼身份，都會說到做到。”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表情極其認真，眸子裏看不出是否有別樣的感情。但葉謠依舊有些動容，嘴裏半是打趣半是當真道：“你此時若不走，我便再不會放你走了。”
公孫元牧隻是笑了笑：“三件事做完，我會即刻回到二十四闕。”
“你果然還是心係二十四闕啊……還是說，你記掛的是墨七？”葉謠刻意提及墨七，倒讓公孫元牧有些意想不到，卻也沒什麼好避而不談的，反倒是大方承認了。
“樓主同我青梅竹馬，如今她隻身涉險，我記掛她是應該的。”
“哼。”葉謠哼了一聲，像是賭氣，回到屋子裏，過了一會還是妥協道，“算了，我吃什麼醋……喂，公孫元牧，第二件事，我要你陪我一道去冒險，直到我想出第三件事為止。當然，作為回報，我也會陪你去救你的樓主。”
“好。”他微微笑，“若你不嫌我累贅的話。”
“沒事，我保護你。”葉謠偏頭一笑，做起了遲到的自我介紹，“我乃葉謠，狐族葉氏後人。冒險路上，請閣主大人多多指教。”
一條血路從寒月鎮蔓延到外麵的林子裏，然後漸漸淡薄，最後消失不見。踏著泥土的玄色布靴被血浸透，已經顯出了深淺不一的痕跡。紫色蜀錦製成的長袍卻被割裂了一截，蜿蜒的割痕就像是一張在嘲笑他的嘴，突兀而刺眼。
天色驟變，烏雲密布，乍一看，倒像是天道對於他的所作所為頗為不滿，早晚要降下天雷來劈他個灰飛煙滅。言夜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攥著止寒劍，因為太用力，甚至有些微微的顫抖。
那把匕首已經不知道落在了何處，他走得太匆忙，已經來不及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了。他隻知道自己要趕緊離開，趁著魔性還未再度控製他的時候趕緊離開。
“如今我同你割袍斷義，無論以前是否認識，此後再見，都是敵人。我答應過雲褚，不會傷你，但若是再遇見，你身邊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他竟然對著最愛的人，說出了這樣絕情的話。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清醒過來的，或許是在她淚眼婆娑的時候，或許是在她抵在止寒劍鋒的時候，總之他知道像這樣理智占據上風的時候恐怕再沒了以後，比起給她希望再讓她絕望，倒不如直接斷了這關係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