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非停止了追逐的腳步。
他停在了一扇石門前,玉佩化成的飛煙再看不見,回首又發現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沒有辦法,他隻能硬著頭皮,推開了麵前的石門。
有摩擦的聲音驟然響起,激得他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耳室。他往裏走了幾步,裏麵藍瑩瑩的長明燈晃了兩晃,映得麵前的森森白骨慘白滲人。
“來者何人?”冰冷又虛無的聲音驟然從他的背後響起。
虞非嚇了一跳,腳步一僵。
“來者何人?”那個聲音又重複了一遍,並且,好像離他更近了。
他回首間,什麼都看不到,但始終有陰冷的氣流縈繞在他的周身,這種有著強大施壓的氣氛逼得他不得不臣服:“虞氏後人……虞非。”
“虞氏後人……虞氏……虞非麼……”那個聲音像是在思考,但冷意緩和了許多,聲音也變得柔和起來,“莫非,你是虞異的孩子?”
虞非一怔,一拱手,便四下張望起來:“不知閣下是誰,竟認得家父?”
幽藍的長明燈下,一個虛幻的身影漸漸顯現出來。那不過是個中年的男子,即便身軀是透明的,也能明顯地看出他年輕時定然是個美男子。他身著威嚴的龍袍,頭上戴的是沉重而華貴的王冠,一開口,貴氣與和藹並存:“孤,乃狐族之王。”
“狐王……莫非……”虞非頓了頓——莫非,是先王?
可是這不應該啊,倘若是狐王,他的屍骨為何會在這小小的耳室之中?
大約是明白虞非心裏所想,雲尹暗歎一口氣,又消失在他的麵前:“虞異的屍骨尚在法陣之中,魂魄亦是。你若不信,大可前去相詢。”
也就是說,剛剛的那具屍骨,當真是他父親的?
虞非突然冷了眸子,攥緊了手中的紫宸匕:“若您當真是先王,虞非隻想知道,家父究竟是因何而亡。”
他很小便能記事。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四歲生辰那日,金鑾駕到。父親來不及為他慶祝生辰,便匆匆離開了禁地,從此杳無音訊。再一年,卻傳來父親去世的消息。母親因此而病,終至於隨父親而去,年邁的爺爺強撐著一口氣,多陪了他兩年。
他七歲那年,變成了孤身一人。宮裏派人來修建爺爺的墳墓,他借此機會求見狐王雲燕,隻想知道父親究竟因何而亡,卻被雲燕搪塞,道若是能從王陵之中取得霧影環,便將之告訴他。
大概是雲燕以為麵前的黃口小兒什麼都做不了,卻萬萬想不到,就是這個七歲的孩子,竟當真隻身一人闖了王陵,當然,空手而歸。但比起其他去而不返的探子來說,這已經算是奇跡了。
從此他被安排在大太子身邊,以蒙麵黑袍人的身份出現。除了三大氏族的人,沒有人知道他便是那本該留在禁地之中的虞氏後人。
不出一年,狐族遭遇滅頂之災王族盡亡,女祭殉國。穆氏後人湮滅於紅蓮業火之中,葉氏後人率領族民撤離離原。而他作為虞氏後人,回到了禁地保護琉璃玉。直至雲褚回國,他又被召了回去,以助他查出父親去世的真相為條件,答應繼續用黑袍人的身份為三太子效力。
這麼多年,這件事毫無進展。卻在剛剛,他竟看到了那屍骨所穿的衣服上繡的是虞氏的紋章,而腰間所佩的玉佩寫得是父親的名字。
“若您當真是先王,虞非隻想知道,家父究竟是因何而亡。”
他目光灼灼地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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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和環境有關,這一切都顯得異常詭異。
在屍骨消失的地方,赫然凝聚出了一個虛幻的人形。那是一個壯年男子,衣袍上有一個羽毛的紋章,若是沒認錯的話,這應該正是那個虞氏前輩。
當然,這並不可能是活人。
前輩卻望著她,嘴唇囁嚅了一下,又沉默了許久,終於歎道:“真像啊……”
墨七揣著那銀色小鑰匙,驚訝地倒退了一步。
真像啊……這句話,也正是墨七想說的。麵前的前輩皮膚白皙,雙眼有神,即便是中年,也有著一副俊朗的外形,簡直就是中年模樣的虞非。
她這樣想著,便情不自禁地問道:“前輩……可是虞非的父親?”
“非兒?他……他也來了?”前輩吃了一驚,像是要撲到墨七麵前,卻被無形的牆壁所阻礙,隻能被困在那小小的一隅。他不由得自嘲一笑,安靜地待了下來,“非兒如今,隻怕也已成人了吧?”
“尚未至弱冠之年。”她坦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