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七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了任何人。昏迷之前,花白頭發的老者救她於坍塌的王陵之中,如今回想起來竟是宛若夢境。
她用胳膊支起身子坐起來,發現自己已經回到森林之中了。隻是離原土地上處處都是森林,一時半會她也無法辨明這究竟是哪一個,但是她覺得,左右不會離星璀林多遠。她的身下墊著許多幹淨又柔軟的樹葉,顯然是有人照顧過她。
有腳步聲踏著樹葉的聲音傳來,她一扭頭,一雙修長又白皙的手撥開低矮的灌木,露出了虞非幹淨清爽的臉。他的手裏拿著一個水囊,半裸著上身,濕淋淋的褻衣摟在手臂上。
對上墨七的目光,他一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我剛剛洗了個澡,以為你還沒醒,所以……”他有些尷尬。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墨七倒是不介意。她站起來,隨意尋了幾根結實的樹枝,做了個衣架,用力插進土地裏。
“這樣幹得快。”墨七拿起好生放在一旁的青凜劍,也沒問王陵之事,隻是問,“水源在哪兒?”
“往前不遠,有個小潭。”
墨七走了幾步,又折返了回來。
虞非那會正在擺弄生火的工具,聽見腳步聲回了頭,想了想,猜測道:“沒有換洗的衣物?”又戲謔道,“龍神要教你淨衣的術法,你偏不學。”
這番話,就像是在教育自己的妹妹。
“我尚有一套幹衣服,你若不嫌棄,可以先穿我的。”
泉裏的水清澈得很,她洗完澡,隻感覺一身清爽,連心情都好了許多。
這洗澡的樂趣,又怎是一個術法就能替代的?她又悉心洗了洗劍,將那時在河邊撿到的星庭花收入袖中,這才抱著洗幹淨的濕衣服回去。
虞非已經將火生起來了,正坐在一邊烤著兩隻不知名的鳥類。火堆邊除了他的衣服之外,還有一個新做成的衣架,應該是虞非為她做的。她將濕衣服也搭在衣架上,不言不語地坐在了他的身邊。
火堆裏時不時發出“呲喇”的聲響,火舌舔舐著鳥類的幹淨的皮,空氣中散發出一股肉的焦香。
“在想什麼?”虞非一邊烤,一邊扭頭看她。
“嗯?”她回過神來,無所事事地擺弄著腳下的樹葉,“為何你隨時都能獵到食物?”
“當我作為獵人的時候,獵物就自然上鉤了。”他彎眉一笑,眼眸裏靈動依舊,看上去,他好像忘了與自己父親離別時候的傷感了。
也是,早就離別過的人再離別一回,現在的孤獨和從前的又有什麼區別。
她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
她仰頭望著被樹葉重重遮擋的天空,忽然有些恍惚,很期待降下一場大雨,衝洗掉這即將到來的暑意。
“又是傍晚了。”她說,“這些日子過得渾渾噩噩,也不知離開樂安究竟多久了。”
來時初春,如今入夏,不知天氣轉涼的時候,她能不能回去。
虞非並不知道墨七的感慨代表著什麼,因此在晚上沉沉睡過去之後,裝睡的女子穿著他的月白衣裳、拿著青凜劍離開的事,他也絲毫不知道。
路線她已經趁著天亮打聽過了,隻要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就可以並入星璀林中。隻要進入了星璀林,便可以循著天靈之力的指引,抵達中心的祭塔。
她的目標很明顯——弄丟的三靈器,她要親手奪回來。
祭塔內外燈火通明,但裏麵並沒有人守衛。一到六層的怨靈早就在上一回被言夜悉數幹掉了,她徑直走到第七層,在並不寬敞的塔頂,看到了被供奉在桌前的三靈器。
但是她停在門邊,沒有輕舉妄動。
空氣中仿佛充斥著某種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息。
丹田流出的神力不動聲色地撫摸過塔頂的每一寸土地,完完全全沒有一點兒靈力波動。可是,江湖經驗告訴她,這樣重要的東西,雲褚沒有道理一個守衛也不派,或是一個陣法也沒有。
“你果然來了。”身後,言夜的聲音驟然響起。
他說的是“果然”,而不是“竟然”或者“居然”,這說明他早就猜到她會來。
墨七轉身,目光望進了言夜赤焰一般的眸子裏。難道這就是雲褚不設陣法的緣故麼,就因為有隨時會出現的言夜守著?
看到她身上的衣裳,言夜怔了怔,眸子危險地眯了眯,卻因為有更重要的事要說,所以也強忍著情緒,沒有登時發作。
“若是就此離開,我可以當作沒有看見過你。”
他的眼睛裏像是有火,讓人看不清他是什麼情緒,但是墨七猜測裏麵肯定有什麼圈套在等著她鑽,可是她顧不了那麼多了。如果不進去,她又如何能拿得到三靈器?隻要她帶走或是毀壞任何一個,雲褚的計劃就沒有辦法繼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