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一座新墳並不會過於困難,趙大山身強力壯,分分鍾就可以搞定。雖然一心念著媳婦在夢裏說的事,總覺得她尚在人間,又或者隻要自己足夠努力,媳婦很快就可以重返人間,然而當泥土散去,嶄新的厚重棺材被微弱的月光輕撫時,死亡的味道顯而易見,清澈入心。趙大山雙腿一軟,癱坐在墳前,人的確死了,從重病到彌留,從入殮到入土,從兒子的哭聲到自己絕望的喊聲,任何一個細節都在確切的表明媳婦已死的事實。若不是白色燈籠的存在,恐怕此時此刻也隻會認為一切的希望都來自於一場自己想要創造出來的美夢。
重點卻依然還是白色燈籠,和夢中的一模一樣,可以說就是從夢中而來。趙大山打起精神,利用工具打開棺材蓋,媳婦身穿入殮時他親自挑選的衣服,素雅清新,是媳婦生前最喜歡的裝扮,沒有之一,即使在他們的中式婚禮,媳婦也曾希望身穿那種衣服,隻是最後尊崇了紅色的傳統觀念。
素雅的衣服在月光和手電筒的光芒下顯得十分冰冷,在這層冰冷的素裝下是他毫無生氣的媳婦。隨著時間的推移,雖不至於腐爛,卻也生出一些活人不可能生出的斑,以及一些隻有死人才會展現出來的昏暗的色澤。媳婦的確已經死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趙大山承認,可是他也承認夢境中的一切。
盼妻心切的趙大山挽起袖子,將心愛的媳婦屍體挪到外麵,小心翼翼的把墳頭恢複原狀,力保沒有一絲差別。做完這些,他把媳婦抗在肩膀上,背著背包,揣著那株挖出來的火紅色的花,向提前計劃好的地方走去。
媳婦在夢裏說過,因為打官司會是一件漫長的事,一定要找一個不被人發現的地方存放屍體。夜色漫漫,眾人皆眠,唯有趙大山挺著壯碩的身軀,扛著媳婦的屍體,遊走在月光之下,穿梭於寧靜之間,竭盡全力的完成夢中的一切。
他選擇的地方距離五裏村不遠,可以稱之為老五裏村,是爺爺輩的人居住的老村子,因為地理環境不好,最近三十年逐漸搬到現在的五裏村所在的位置,老五裏村被荒廢下來。趙大山幾年前去過老五裏村,那邊的房子雖然老舊,卻相當結實,平時根本沒人去,是絕佳的藏屍地點。
到達老五裏村,時間在這裏仿佛停滯不前,幾年前丟在地上的礦泉水瓶沒有被吹走多遠,幾年前推倒的圍牆,也依然還是那時候倒下的模樣。趙大山選擇一個不起眼的小房子,從背包裏取出一床被單鋪在地上,將媳婦的屍體放在上麵,而後取出那株火紅色的花,放在媳婦的胸口上。他不知道花的名字,隻知道可以保證屍體不腐,趙大山靜靜的坐在地上,迷迷糊糊的有些困倦,他不懼怕屍體,也不懼怕在屍體旁邊睡覺,他甚至想要快一點睡著,或許又可能夢見媳婦。
趙大山睡著後沒有做任何夢,當他醒來時天色依然陰沉,他猛然想起媳婦在夢裏說的話,要想與她相見,要用那個白色的燈籠。趙大山敲打自己的腦門,責怪自己的蠢笨,撒丫子往家跑,隻為去取白色燈籠。他悄悄的回到家中,為了不驚擾家人,在拿起白色燈籠後顯得格外小心,不過有時候越是謹慎越容易出事,因為不敢開燈,也不敢用手電筒,加之心中焦急,拿著白色燈籠的趙大山腳下一個不注意,絆倒在門檻上。這一絆,導致他直接摔暈,索性手裏拿著白色燈籠,迷糊之間終於還是和媳婦見上死後的第二麵。
媳婦依然身穿素衣,細眉緊縮,說道:“大山,謝謝你能信任我,讓你去挖屍,真是難為你了啊。”
趙大山急忙說道:“我挖的不是屍,是你,你不是屍!媳婦啊,接下來還有什麼指示嗎?我是不是可以去找咱們村的王家啞巴打官司去了?”
媳婦說道:“理應是要走到這一步了,可那王家啞巴是個特別古怪的人,你去求他定不簡單,他輕易不會承認自己是城隍廟的狀師,不過你別有所顧慮,他正是如假包換的狀師,你要堅信這一點,爭取得到他的認可。”
趙大山拍著胸脯說道:“無論他是個怎樣的人,我趙大山都信他是城隍廟的狀師,因為你信他,所以我就信他,媳婦放心,無論他怎樣抵賴,我都不會放棄,無論他提出怎樣的要求,我都會盡力滿足,目標隻有一個,讓他去城隍廟為咱們申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