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武的大姑父從城裏辦事回來,發現大家眉宇間有些古怪,打聽後方才得知彩荷發病去醫院的事,正打算往家走時,院子裏傳來李奶奶的哭聲,眾人皆感不妙,果不其然,守奎打來電話哭著說彩荷搶救無效去世,死因是心髒病。
雖說彩荷的身體一直不好,因病而死並非意想不到的結局,可是考慮到白天才因為玉米棵的事到家裏大鬧一通,難免被人以為氣急攻心而死,這令大姑十分憂慮。大姑父聽過白天的事覺得特別奇怪,為什麼平時比較溫柔的一個人會忽然因為一點玉米變得暴躁呢?他問王武究竟毀了人家多少玉米棵,王武拚命搖頭,真沒覺得有多少。
似乎每一個驚恐心慌的夜晚都會伴隨狂風暴雨,又或者心情平穩時沒有把狂風暴雨放在心上,隻有心裏沒底時才會格外注意天氣。已是後半夜,王武依舊沒有睡意,一個人躺在床上回憶這兩天發生的事。外麵風很大,窗戶被吹得發出哐啷哐啷的聲音,存放雜物的房子有些破,大風吹著窗戶狠狠一撞,碎了一地的玻璃,在靜得隻有風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另一邊的房子裏傳來大姑的埋怨聲:“讓你趕緊把窗戶修好,一天天懶得什麼活兒都不做,現在碎了吧!”
王武透過窗簾縫隙往院子裏看,大姑屋子的門吱呀呀的打開,大姑父披著衣服嘟嘟囔囔的走出來,用一人高的掃帚將一地的玻璃掃到角落裏,又將其它窗戶關好。大姑父走過來檢查王武房間的窗戶,見一個小腦袋貼在窗戶上,著實嚇了一跳,苦笑道:“臭小子,大晚上的在這嚇唬人,都幾點了怎麼還不睡?”
王武說道:“姑父,我害怕。”
“你怕風還是怕雨?”
王武搖搖頭,說道:“我怕彩荷姨那事。”
“你因為這個睡不著?”大姑父問道。
王武有些羞澀,卻也著實不敢一個人,便小心翼翼的問道:“您能陪我睡嗎?”
“你等著。”說罷,大姑父跑回自己的房間,拿著枕頭和薄被來到王武屋,脫了衣服躺在床上,說道:“都是要上初中的小夥子了,別人家裏死人,你怕什麼?”
有大姑父陪伴,王武不再害怕,心裏有了底氣,說道:“我弄壞她家的玉米棵,惹得她生氣,如果因此生病死了,會不會來找我啊?”
關於這件事,大姑父也有些擔心,等到明天他家守奎回來,肯定要處理這件事,如果真把心髒病賴在他頭上,這事恐怕不會好辦。然而這些都是大人要處理的事,不能因此嚇著孩子,大姑父也隻能大事化小,不給王武任何壓力。
有了大姑父的寬慰與陪伴,王武輕鬆不少,不過一刻鍾便來了困意。大姑父是個特別幹淨的人,身上從來不臭,唯獨因為酷愛吸煙,總是有洗不幹淨的煙草味。還是孩子的王武喜歡的是大姑身上的香味,而不是煙草味,可是眼下他一點也不厭煩這樣的味道,緊緊的貼在大姑父身邊。大姑父攬著王武,一邊哄他入睡,一邊琢磨彩荷的事。
王武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又一次站在玉米地外麵,天空晚霞絢爛,整齊的玉米棵在微風的吹動下晃動著葉子。王武緩緩向前,他覺得晚霞漂亮,要走到天邊捉住這些美好。然而他並沒有如願走到可以觸碰晚霞的地方,而是站在玉米地另一邊的河邊。和他站在一起的還有一個稻草人,原本是最平常的東西,卻因為晚霞映射,閃著火紅色的光而顯得與眾不同。
麵前河水如鐵板一般堅硬,看不出任何波紋。他轉過頭去看身邊的稻草人,稻草人身上的火紅色特別漂亮,好像隨便一抓就能把天邊的晚霞抓在手裏。就在他滿是好奇的伸手去碰時,稻草人的臉慢慢轉過來,輕聲說道:“王武,你看我厲害嗎?”
王武抬頭一瞧,在稻草編成的腦袋裏竟然有一張人臉,並且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在豐雲村唯一的朋友大慶的臉。王武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著稻草人不知該說些什麼。稻草人用大慶的聲音問道:“王武,你快說,我厲害嗎?”
不等王武回答,稻草人身上的紅色變成一團火,迅速蔓延到整個由稻草編成的身體上。王武大聲哭喊,稻草人卻用大慶的聲音哈哈大笑,好像一直在等待這個時刻,王武卻嚇得以為大慶要被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