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往北走,天氣越冷冽肅殺,關中地帶曆年戰禍,天地之間一片茫茫然荒涼,饑民遍野,人人扶老攜幼走在遷徙途中,沉默而艱辛的前行,三不五時被流竄的土匪與散兵驚的四散而逃。這些場景看在眼中,便是說不出的淒苦。
連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其中一些人的悲劇,便是慕容衝的孽。天下這樣許多人,背負不起也是正常,慕容衝錯就錯在,既然沒有那麼寬闊的心胸,就不該在這亂世逐鹿。
這一程路有謝玄陪伴,便走的容易了許多,到了遼東,氣象便儼然不同,各處城鎮軍容肅整不說,平民百姓也是一派安居樂業的景象。市鎮繁榮,民心安定。慕容垂在北境蟄伏多年,不動聲色的培植自身實力,成效也是顯著的。
許是心底偏袒的緣故,就算看見眼前現實,她也覺得,慕容衝隻不過是不夠奸猾,沒有別的亂世梟雄那麼多心眼,若他敗了,不過敗在天真。
她自動自覺的忽視了慕容衝的偏執任性,殘酷高傲。謝玄也沒怎麼反駁她,隻沉默聽她訴說。做姐姐的,總是偏袒弟弟多一些,若是連這也理解不了,器量就未免太過於狹窄了。
到了鄴城之後,便無必要再隱姓埋名,在守備那邊通報了身份與來意,那位大人一臉狐疑,道:“君候自從在遼東舉事以來,投奔之人眾多,其中亦不乏沽名釣譽,騙取財帛之人。汝既然聲稱是君候之女,有何憑證?”
她冷靜道:“若我是騙子,便在市井行騙斂財罷了,如何敢到大人麵前求見君候?我自幼年與父親大人分離,身邊並無信物,但他身邊昭儀緞氏養我直到十四歲,定然認識我的模樣。大人若肯代為通報,其中恩德,必將沒齒難忘。”
許是因她氣質高貴怎樣看都不像尋常女子的緣故,那位大人就算依舊滿腹疑惑,好歹也應了下來,說是會將她的情況向上麵彙報。
在所謂的上麵給回複之前,便讓她與謝玄便在官廳驛站那邊更衣整裝,靜待召見。
不是不緊張的,她嬰兒時期便被硬生生從繈褓之中奪走,送到燕宮之中由緞昭儀撫養。雖說是慕容垂的嫡親骨肉沒錯,但也是在他殺妻仇人家中養出來的女兒。她那與大緞妃七分相似的麵孔,便是慕容垂心中血淋淋一道傷痕,時隔多年,依然不知是否痊愈。
更何況,這麼多年音信全無,一見麵便提出借兵救援慕容衝這樣的請求,她不由心中忐忑,到底該怎樣說,才能說服慕容垂?等待的過程中,思路不由亂成一團,她坐在謝玄麵前,一條一條將眼下形勢,宗族大義拿出來陳述利害,要謝玄幫她理清思緒。可越說,越覺得毫無說服力,幸好謝玄一直冷靜,低聲安慰著她。
“你是他的女兒,又多年未見,就算是有什麼請求,若是真心實意的提出,他總要認真斟酌的。不要怕,也不要緊張,不要欺瞞。”
說得都對,隻是現在,她已經站在了慕容衝的立場上,若要再不欺瞞那位高高在上的君候,又怎麼能做的到?
正是心慌意亂的時候,卻聽見房外有人聲爭論,似是門外侍衛在低聲勸誡什麼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又有人急匆匆從後麵趕來,是那位守備大人的聲音,他頗為急切的說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不能進去,那個女子身份未明,也不知背後是否有什麼陰謀,若是太子殿下有什麼閃失,微臣擔當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