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跟慕容寶說,也不能不告訴他,慕容清也就僅僅以試探的態度,提出想見君候之事,說的也是君候,不是父親。
慕容寶笑道:“之前也聽陳大人說起過,妹妹是有事想要見父親,隻是父親前幾日去北方狩獵了,若要回來,估計還得一兩天的功夫,若是妹妹要見父親,我是理所當然要代為通報的,隻是,我就多問一句,妹妹此行前來,是為公事,還是私事呢?”
慕容清低頭笑笑,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算不上公事,長安那邊,也是我們鮮卑族的地方,我既然來了,那邊的情況,也就該跟君候說一說。該怎樣定奪,那還是君候的事情。與我一介女子無關,至於私事麼,久不見姨母了,也不知她身體怎樣,心裏倒是牽掛的很呢。”
“緞皇後眼下在龍城皇宮那邊,要見他,也得等父親狩獵歸來之後再說了。無論如何,請妹妹放心,事無大小,我一定會盡力為你斡旋的。”
這個時候聽慕容寶反複提起,她才知道,之前慕容垂起事遼東之後,將大緞妃的嫡親妹妹小緞妃立為吳王正妃,同時也將緞昭儀立為皇後,當然不是他自己的皇後,而是先皇慕容俊,也就是慕容衝的父親的正宮皇後。至於慕容衝的生母可足渾皇太後,就算已經進了棺材,也被他在名份上廢為庶人。
深仇大怨,至死也不休。隻是對於緞昭儀而言,做了那個已經死去的帝王的皇後,想必也沒有什麼好歡喜的,空守深宮,不過求個衣食無憂罷了。她原本隻是想將探望緞昭儀當做親情牌打出來,如今卻是真的動了心思,開始想念那位一直將自己視如己出的姨母。
也是看她無心再談正事的緣故,再加上天色漸晚,慕容寶便與他們告辭了,隔著回廊清清楚楚便看到他往太子妃的明成殿去了,待到明成殿宮燈點燃正門關上,慕容清也同時鬆了一口氣。
回頭又問謝玄:“你跟那個人說了什麼啊,沒多會兒功夫就那樣熟悉了。”
總覺得還是有些生疏的,因此提起慕容寶,也不說是哥哥。
謝玄聳聳肩道:“也沒說什麼,他那個人自來熟吧。”說到這裏便有些疑惑了,謝玄緩緩道:“你有沒有覺得你這個哥哥不大對?”
慕容清沉默了片刻。仔細想這個問題。
從見到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有淡淡的違和感縈繞四周。要說是有哪裏不對,似乎也沒那麼回事。哪裏都對,也哪裏都不對。熱情,謙和,得體,開朗。一舉一動都全沒有問題,而沒有問題,便是問題所在。
慕容寶看上去一點城府都沒有。可是他是北燕東宮太子,驟然見到長安西燕的長公主,那邊那位皇帝的姐姐。按說心裏總有些芥蒂的,但慕容寶卻像是什麼都不在乎似得。隻當自己是一個與妹妹久別重逢的哥哥,戲演到十分,流暢自然半分破綻都沒有,但事實不該是這樣。
慕容垂一代梟雄,不管怎麼想,他所選出的帝國的繼承者,都不該是一個全無城府的人。就算慕容垂昏聵到僅僅是因為喜歡這個兒子而讓他做太子,既然是當太子的人,又已經長到二十好幾了,說到心思,就不可能這樣簡單。
況且從她的住所也看得出來了,在她這裏,將慕容寶從哪兒來,往哪兒去,什麼人上東宮見太子都看得一清二楚,亦同樣,她這個殿所與什麼人來往,什麼時候出入來往,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也不知有多上人看在眼裏,殿門敞開,北方清寒的朔風自青石地磚掃過,似是帶著深宮之中無數竊竊私語聲,靜默的聽著風聲,心裏便無端生出幾分冷意。
眼下在這裏,是什麼人也不敢依靠了。她能信的,也隻有謝玄一人。向來如此,隻剩下他們兩人彼此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