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日短夜長,沒多久,大營附近便已經徹底入夜,林中似有猛禽號叫之聲一陣陣傳來。在營帳上空盤旋。即便營帳之中處處有火光,也抵擋不住入夜之後的寒意陣陣。一層牛皮所蒙出來的帳子,也擋不住多少聲音。寒風掠過微微將營帳帷幕掀起的時候,便聽到爭論之聲自帳子裏傳出來。但無論她怎樣豎起耳朵,都聽不清楚大營之內到底在說什麼。
站的久了,就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要被凍透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營帳的門從裏麵被掀開,慕容寶裹挾著一身從篝火邊帶出來的暖意走到她身邊,大聲道:“等久了吧,妹妹。”
第一句是說給別人聽的,語氣爽朗半分憂心都聽不出,接下來,卻壓低聲音道:“先進去吧,無論父親說什麼,總之不要頂撞他就對了。人麼,年齡大了總有自己的固執。”
他這樣說了,慕容清更覺得壓力大,深吸一口氣便往那象征著溫暖與權力的金帳走了過去,慕容寶在她身後看著,卻沒有再度跟著她進去。
慕容垂的金帳是木質架構,以牛皮蒙在木架之上,外層又一層層以鍍金覆蓋,因此將外界的冷空氣隔離的幹幹淨淨,四周的架子之上照明的火把少說也有二十幾支,空曠的大帳正中,亦有篝火熊熊燃燒,穿戴獸皮與重甲的武士靜默的侍立四周,而慕容垂則隨意的坐在他的王座之上。
這裏大熱了,被這內外的溫差一激,瞬間臉上就泛起了血色。她在這沉默的威勢之下不由跪下,低聲道,“慕容清向父親請安。”
到了這個時候,心中多少隔閡與不自然也都得放下,這一聲父親非叫不可。
慕容垂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他似是說了一句什麼,慕容清卻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他又重複了一遍,慕容清依然未曾聽清楚,不由茫然的看向慕容垂。
慕容垂再度重複第三遍,簡簡單單幾個音節,絕對沒有聽不清楚的道理,她突然明白了,即使置身於溫暖的營帳之中,亦不免全身一寒。
她終於明白為何方才在營帳之外,她怎樣也聽不清楚裏麵的言語。那是鮮卑語,屬於她們民族的語言,她卻從未聽過。
即便如此,也是她失策,來之前什麼都想到了,卻忽略了這個最致命的問題,如果思慮再周全一些,她在前往遼東之前,就該先多學幾句鮮卑語。
到了這個時候,也已經沒辦法了,便隻能沉默以對。慕容垂意識到了她的反應是什麼意思,便改口以漢語說道:“抬起頭來。”
等了這麼久了,又突然遇到語言不通這樣的事情,茫然惶恐不安都寫在了臉上,她隻得抬起頭,努力將那些情緒都按捺下去,留下一臉寧靜,一雙眼似是深井無波,輕輕看向慕容垂,萬般懇求與無奈,都寫在了眼神裏。
慕容垂看著她,道:“我有很多女兒,我曾聽人說過,你是長得最像我妻子的那一位,但你卻不像她。”
慕容清低頭道:“大緞妃是君候一生摯愛,清不敢與之相比。”
話說完,便覺得自己又給嚇糊塗了,那位大緞妃不管怎樣也是她生身之母,都穿過來這麼多年了,總沒個適應的時候,老不拿自己當慕容清看。一說話就透著生疏。
慕容垂似乎也並不介意,看起來也沒真打算拿她當女兒看,懶得來來回回廢話了,索性直接問道:“太子之前亦是含糊其詞,你既然來了,就直接告訴我吧,不遠千裏自長安而來,究竟所為何事?”
慕容清抬頭,清清楚楚道:“清此行,是想懇請君候,出兵解救長安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