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衝放手讓她站在地上,目光複雜看她許久,道:“我不想恨你,可是你為何要這樣一次次離開我,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當然知道,她自己從前也怕黑,怕被人遺棄,對身邊的人便一直謹慎,小心翼翼察言觀色做人。即便如此,到最後還是被身邊的人出賣。那些時候,那樣孤寂黑暗的感覺,到現在也讓她心有餘悸。因為自己經曆過,因此同樣也能理解慕容衝的感受。
她低聲道:“我又不是成心想要出賣你。不是為了你才去遼東求援的麼。”
這麼一說,又想起自己此去求援,半點援助都未曾帶回來。不由心虛,剩下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慕容衝道:“我知道你為什麼要走,信裏不都寫清楚了麼?但是,我何時曾要你為我求援?你可知,在你離開的每時每刻,我都在擔心,你若一去不回,我又能怎樣?”
畢竟遼東北燕那邊才是她的家,在她離開之後,慕容衝亦無時無刻不在想,也許之前所見,便是今生見她最後一麵。其中背負的擔憂憤怒,簡直不知該如何說起。
慕容清亦聽出他言外之意,心中不忍,便故作輕鬆道:“你也別太看不起我了。我是那樣貪生怕死的人麼,無論如何,總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我不在的時候,長安可還好?”
裝傻充愣便對了,再問起長安,慕容衝的臉色也頗為不好看。
“你之前提醒我注意軍隊嘩變,但暗訪下來,軍隊士兵多數效忠於左將軍韓延。我已經無力改變現實。我勸課農桑,用心治理關中地帶,治下的百姓卻一心想要北歸遼東,去追隨你的父親。我做的越多,他們越是心生怨恨。我已經無能為力。”
慕容清聽到這裏,心裏不由也涼了幾分,硬是強顏歡笑道:“你總該有些打算的吧。我都回來了,總不至於真的是打算讓我陪你一起死?”
“你若是不曾回來,也許我心裏還能好過些。”慕容衝嘴上這樣說,停了片刻,卻又道:“眼下局勢,也隻能下狠手了,前幾天,我已經將近畿營多半衛隊調到前線協防,長安剩下的隻有羽林軍,宮中我的親衛還有上千人。我已經決定在宮中設宴犒賞三軍,宴請韓延與緞隨以及他們麾下一些重將,擒賊先擒王。”
短短一段話,慕容清前後仔細想了一下才轉過彎來,他的意思,是要孤注一擲,在夜宴之中設法殺了軍中的核心人物,以抑製即將爆發的兵變。方法簡單粗暴。若是贏了,後續也有風險,若是輸掉,當場被殺的,也許就會是他自己。
的確也是慕容衝的風格,要麼不賭,要賭,就身家性命一起放上去。
夠狠。
她笑笑,道:“墨彤知道你的計劃嗎?”
慕容衝輕輕搖頭,道:“我未曾告訴她,我的打算,也隻想讓你一人知情。你現在既然已經回來了,我領情。生死關頭,我不需要你在我身邊分神,你可以走了。”
“你覺得,我千裏迢迢趕回來,就是為了聽你兩句遺言然後轉身走掉?太看不起我了吧。”她笑,笑得無比動人。
慕容衝詫異的看著她。
她接著說道:“找人伺候本宮沐浴更衣唄。什麼時候設宴?我陪你一起去。你宴請重將,又叫了我那個表哥去,宴中豈能沒有我這個長公主作陪?若我不在,怕是人家心裏也要犯點嘀咕吧。”
慕容垂若真有在西燕安插細作,那也隻能是緞隨了。鮮卑宗室貴族中,最得慕容垂兩父子信任的,隻有緞家的人。如今她一身狼狽從遼東那邊逃回來,也許慕容寶也已經遣人送信給緞隨了。回頭當麵交鋒,慕容衝都敢賭這麼大了,她怕什麼?
也就靠著這幾分熱血撐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