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王蜷縮在床上,屋子裏靜悄悄的。自打他來了青州之後便把府上的下人裁掉了大半,一向囉嗦的黎青在這事上竟然沒有和自己唱反調。而府裏原先供養的一批謀士自然也是散得散、走得走,到最後自己的身邊也就隻剩下了陳平和黎青。
陳平還說得過去。他是個孤兒,從小就跟著自己,二話也沒說就跟著落魄的自己從京城來到了青州。有他在身邊,自己覺得好像失勢後的日子也沒有那麼難捱。
至於黎青,他原以為他是要另攀高枝的,畢竟黎青身負奇才,確是棟梁之才,委屈在他冷冷清清的王府裏當管家著實浪費了。但黎青說什麼也要跟來青州,即使被自己冷臉相逼,也還是不置一詞。再後來到了青州,他主動攬過了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甚至還譏諷自己道,“還想不帶我來,你不帶我來,難道還指望陳平給你打理內務不成?”
陳平的手摩挲著劍柄,“我難道還幹不成了嗎?”
“哼?你幹得成?讓你殺人不在話下,讓你安排人殺條魚卻不行。”
靜王見木已成舟,也不再變著法子地趕黎青走。這麼些年,在青州的日子倒也平順。一開始,他還有心留神一番身邊究竟有誰會是京城來的眼線;再後來,便索性什麼也不管了,全交給陳平和黎青去操心。這樣的日子裏,最熱鬧的聲音也不過就是滴漏的響動和下棋時落子的聲音了。
他約莫是心死了,也不覺得有何不妥,隻是心中常常掛念尚在京中的母妃,遺憾這一生怕是不能再見上一麵了。尤其是那個人,本以為自己愛得深,恨得也烈,會是這一輩子的夢魘,可其實從他踏上青州之後,卻幾乎從未想起過她。
府裏不少都是老人,即便是新來的,也都被黎青調教得合乎規矩,行事舉止都知道個分寸,鮮少有人敢觸他的黴頭。偏是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袁真真,雖才見過幾麵,但字字句句都是險險地戳中了他的傷疤,讓他想起了那些久未想起的人和事。
“袁真真……”他的聲音有些幹澀,腦海裏是京城故舊,嘴上卻是這個不相幹的人的名字。靜王府終究不是久留之地,還是得讓黎青早早地打發她離開才是。可這個念頭不過才冒了一下頭,靜王就有些失落,為什麼她非得是不相幹的人呢?她就不能是相幹的人嗎?昨晚,就在昨晚,他們不是才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嗎?
此時此刻,靜王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執拗,他忽然很想再聽袁真真喊一遍自己的名字,即使剛剛他曾一言不發地走開了,把袁真真一人撇在了棋室裏,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生氣。還在京城時,他也是個善會討女孩子歡心的風流皇子,如今卻提不起半分興致。
再琢磨一番,靜王又覺得自己好笑。自己是從鬼門關撿了一條命回來的人,早就跟一口枯井一樣,這會兒卻好像還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一樣,心裏惦記著一個人就渾身發燙,一直燙到心裏去了。
“袁真真……”靜王輕聲呢喃了一遍,“不一樣。”是啊,袁真真和她不一樣,和自己也不一樣。靜王府冷冷清清的,怕是留不住她這樣活潑的人。但自己也奇怪得很,明明已經心如止水,卻並不排斥袁真真的光和熱,甚至總隱隱地想離她近一點、近一點、再近一點。
靜王到底還是睡不著,翻身起床,也沒換衣服,隻披了件長衫就出來了。
陳平與黎青正守在屋外,一見王爺起身都迎了上來。
“不再多睡會兒?”陳平知道王爺和袁真真下了一宿的棋,心裏雖激動但也擔心王爺的身子,當初在京城憂鬱成疾後落下的病根始終沒有好全。
靜王默不作聲,想開口問問袁真真被自己撇在棋室裏之後怎樣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黎青卻是另一番說辭,“哦,你房裏服侍的小廝也被我打發去搶修廚房了。要人伺候的話我去把袁姑娘請來。”
陳平心中暗暗腹誹黎青這小子不去當月老真是可惜了。
靜王卻難得的並無反對之意,傳話的人還沒走遠,袁真真卻是自己一蹦一跳地來了,手裏還提著一個食盒。
靜王看得仔細,袁真真沒有絲毫的慍色,倒像是自己小心眼了,以為一個姑娘家會因為受了自己的冷落而不開心。
廚房修好還得有一陣子,但又不能真讓靜王去喝西北風,所以黎青先命人加急搭了一個臨時廚房。黎青有些怕袁真真再去搗亂,早吩咐了張嬸他們防著點,此時一見袁真真拎著食盒,有些著急,聲音都變得尖銳了,“你又去廚房了?”
袁真真笑嘻嘻地搖搖頭,“沒有,張嬸不讓。”
黎青長籲一口氣,“來得正好,去伺候王爺更衣洗漱。”
陳平見黎青毫不客氣地使喚袁真真,臉上有些掛不住,但心中也有意讓袁真真多與王爺相處相處,於是開口問道,“食盒裏是給王爺送的早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