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真真本來還時時謹記頭一次見婆婆一定要穩重、大方、端莊，誰知道冷不丁地見著了哥哥，焉有不喜形於色的道理呢？就連把藥碗遞到琳妃的病榻前都臉上忍不住帶笑，“娘娘，您喝藥……哎，喝藥……嘿嘿嘿……”
琳妃的臉色沉了下來，對自己的不敬尚可當做看不見，但這人毛毛躁躁的，跟在孔維身邊不太靠譜，要知道如今的孔維今非昔比，可是不能再出一丁點差錯了。
靜王早從袁真真的臉上確定了袁真實便是她的哥哥袁實，但一時當著母妃的麵也不好說破，隻得假裝咳嗽了一聲。
袁真真會意，忙收斂了笑意，露出一副苦歪歪的表情來，小心翼翼地說道，“娘娘，我……其實……反正我笑不是那個意思，您生病，我也不開心的。”
琳妃見她這話說得有趣，於是順著她的意思問道，“為什麼？”
袁真真理所當然地回道，“孔維不高興，我自然也不高興了。”
琳妃微微皺起了眉頭。這人口口聲聲直呼靜王的名字，幾時靜王身邊都有這般親昵的人了，自己卻一概不知，母親才會有的失落感盤踞在心頭。
侍奉琳妃就寢後，靜王也不好再在宮中盤桓，與袁真真雙雙離開。袁真真幾乎是跳著離開蘭庭院的，一見孔維橫了一眼自己就乖覺了，“孔維，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娘生病了我也不高興，但是……”袁真真謹慎地看了一眼四周，踮起腳附在靜王的耳邊說道，“我剛剛遇到了我哥哥，沒想到他現在是禦膳房裏的人，厲害吧？”
靜王幹巴巴地笑笑，原來直到此刻袁真真還以為她能和哥哥相遇是天意。隻是靜王瞅著袁真真一臉崇拜的神色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不過是小小的禦廚罷了，也值得她崇拜成這樣。自己好歹是個當朝親王，也不曾見她流露出這樣的表情來。
這個時辰的皇宮靜悄悄的。孔維並沒有讓母妃宮裏的人送出來，而是自己領著袁真真往外走。他記得袁真真初進宮時的興奮勁兒，所以趁著這會兒沒什麼人想領著袁真真轉一轉，也好讓她開開眼。
孔維淨挑一些少人的路走，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遠遠地也能看見點太和殿的影子了，孔維的腳步明顯遲疑了許多。那裏曾是自己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地方，可一別，竟也隻能黯然地借著夜色的掩飾瞧那麼一眼。也隻一眼，孔維就確定自己其實是不甘心的。他原是距離那個位置最近的人，現在卻落魄至此，連累得母妃與樓家也都遭了罪。
孔維並不再領著袁真真往前去，而是指著太和殿的位置，難得話多地說道，“知道……那是……什麼……麼地方嗎？”
袁真真仰著頭看了看，搖搖頭。
“太和殿。”
“哦。”袁真真的語氣很平淡，“是很了不起的地方嗎？”
孔維點點頭，“當然。”
“有多了不起？有禦膳房那麼了不起嗎？”
孔維苦笑著搖搖頭，吃力地解釋道，“權力……”
“權力？”袁真真歪著頭，有些不解，又踮起腳看了一眼，“也不過就是一間屋子罷了，我瞧著倒還沒有蘭庭院裏的景致好看。”
靜王傻了眼，這天底下居然會有人說太和殿不過是一間屋子罷了……不過是一間屋子罷了……孔維心裏默念了幾遍，可說到底，太和殿也的的確確就是一間屋子啊！
靜王被自己這個發現深深地震撼了，“我……曾經……想過坐上……那張……龍……龍椅。”
袁真真“啊”了一聲，她對太和殿確乎不太了解，但龍椅是什麼也還是知道的。她像是不大開心的樣子，孔維卻繼續說道，“我拚了命……最後卻……什麼也沒……得到。”
袁真真長舒一口氣，“還好你什麼也沒得到。”
孔維一說起往日奪嫡的風雲變幻，麵子上雖是雲淡風輕，但心裏頭其實氣血噴湧，這時一聽袁真真這不冷不熱，甚至還有些嘲諷意思的話，不禁有些生氣，握緊了拳頭，勉力倚靠著欄杆站著。
袁真真並未注意到靜王的臉色，“在你府上，我或許還可以委屈自己做小。但你要真當了皇上，那得多少個老婆啊！我怕是想要見你一麵還得先排隊吧？”
靜王啞然失笑，原來如此。她計較的終歸不是以前的自己能放在心上的小事。
袁真真托著腮照舊望著太和殿的方向，“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張椅子而已，何苦要拚自己的命呢？還好你沒得到，要不然我們還能不能活著再見一麵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