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上至味 十八、龍井竹蓀(1 / 2)

庵裏的姑子幫著靜王一道揉麵,靜王則守著爐子燒水,袁真真托著腮看著靜王,心裏不由得開出一朵花來。這樣好看又能上廳堂、下廚房的男人究竟是怎麼被她找到的呢?她可真是厲害。

“看什麼呢?”靜王拿著扇子,按照姑子的意思看著火候。

“看你。”

靜王的嘴角忍不住上翹起來,“好看嗎?”

“好看。”

靜王很滿意地點頭微笑。

黎青還留在庵外,他也跟著進來畢竟不大方便。他倒是很會享受,從靜王的馬車上扒拉下來一套茶具,管庵裏的姑子借了點清水和小爐子,在路邊就生火燒茶了。

黎青怡然自得,趁機看看郊外初春的風景也不錯。來往的馬車噠噠噠的,就像是這所謂盛世裏的清夢一樣。

不對。

這不是夢。

黎青又看了一眼那輛已經慢慢走過去的馬車,表情嚴肅。他確定剛剛從掀起的馬車簾裏,他看到的是鄭浣桐。他雖然不練武,目力不如陳平遠,但那個女人可惡得太熟悉了,所以黎青絕對不會認錯人。她怎麼會還在這京城裏?現在又要去哪兒?

從鄭浣桐休夫離開靜王府後,靜王本想妥善安置她,所以一直托三姐在找她,隻可惜三姐一直沒能在京城裏找到她。靜王便以為鄭浣桐離開了京城,想到鄭寬還在寧古塔服役,便托人又到寧古塔那一帶去打聽過消息,可還是一無所獲。

黎青若有所思地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臉上的表情很奇怪。

庵裏,靜王的長壽麵終於出鍋了。他早看到袁真真垂涎欲滴了,先給母親盛了一碗麵擺在一旁,又給袁真真也撈了一小碗麵,“慢點吃……燙……”

靜王再把麵條送到母親的廂房時,他看到母親的眼睛已經紅腫了,像是哭過了一樣,怕是因為家鄉菜觸景生情了。

“麵來了。”靜王把麵條送到母親手邊,“小心燙。”

“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吃到小維煮的麵條。”

靜王恭恭敬敬地跪著,“母親喜歡……我可以每年生辰……都來煮麵。”

可沒想到她隻是搖搖頭,“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話語間的疲憊顯而易見。

靜王抬起頭來,“不會的。”這一刻他才意識到,母親就算是不相信自己為天下百姓打算又如何,她始終是自己的母親。除去皇祖母,他也隻有這一個血脈相依的親人了。他不該再這樣斤斤計較母親的過錯。

“母親跟孩兒……回府吧。”

她握著筷子的手遲滯了一下,卻又恢複如常。這麼些年,其實最快樂的還是沒出閣的時候。爹娘寵著,哥哥讓著,想怎樣便能怎樣,誰也管不住自己。就連要進宮的時候,皇上允準她帶著蘇岩進宮的時候,她也以為自己還是最得寵的那一個,天上地下,僅有的那一個。

可後來,她才知道就算她是皇貴妃,所仰仗的也都是那個人的恩寵罷了。恩寵恩寵,他寵你那都是恩情。而皇家的恩情,弄不好,就是要搭上性命的。而她雖然性命沒搭進去,可整個兒母家卻遭了難。

而她從此進宮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了名字。

先是琳淑儀、琳妃,後來是琳貴妃、皇貴妃,怕是不再有人記得她的名字了。現在的她被人提起也隻是靜王的母親。

她搖搖頭,她這樣一個無名無姓的人,何苦再回到紅塵中去?

“回去就不必了。”她默默地吃了一口已經稍涼的麵條,“為娘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你而已。”

“我知道我錯了,這後半生,我會念經祈福,求佛祖保佑你的。”

靜王不忍心再聽下去,“我很好。”他現在這樣真的很好,跌到穀底後,才會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她本想問問靜王緣何又回了京城,可到底還是沒問出口。現在的她於靜王,隻是一個擺脫不了的累贅。也但願他真的再無心大位,要不然自己甚至會成為他的阻礙。

靜王離開白雲庵,與袁真真照舊同乘一輛馬車離開了。袁真真看到靜王在發呆,知道他不怎麼想說話,便柔柔地靠了過去,伸出手去摸了摸靜王的眉頭,“皺了就不好看了。”

袁真真一直不敢出口去管孔維母子的事,以前她總以為天底下的父子、母子莫不都是吵一架後坐在一起吃頓飯便又和好了,可孔維家裏的情況,好像有點複雜,複雜到超出她的理解了。

靜王收緊了自己的手臂,母親如此消沉,是他所沒想到的。而且看起來,母親也已經死了心,就連對他,都像是不抱任何期待了。

哀莫大於心死。

他嚐過那種滋味,深深地明白其中的絕望。可他無能為力。就算是他真的放下了對母親的怨言,母親也早把自己的心鎖上了。他們麵對彼此,總還是會不開心。母子做到他們這個份兒上,何其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