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已下,斷沒有輕易收回的道理,眾人正訝異是誰這樣大膽,回首看去,竟是舊病避世的皇後晏長青。
所來的是全幅皇後儀仗,遠遠看著,中宮威儀更是讓人俯身跪拜請安,安檀驚異萬分,隨眾人跪下,高呼:“臣妾給皇後請安,皇後娘娘長樂無極!”
晏長青端坐在肩輦上,身形姿態全然不似舊病臥床之人,不因嬪妃和宮人的跪拜而分心,眼神隻看著奕澈,絕無半分偏移。直到走近了,安檀才看到皇後的臉是何等的蒼白無色,她早已虛弱不堪,全憑著梳理的一絲不苟的發髻與端然華貴的皇後常服吊足精神。
安檀心中一沉,皇後病體,恐怕真的藥石無醫了。
走近眾人落輦,晏長青才由慧珠扶著正要起身,奕澈見狀道:“皇後身子不好,不必起身了。你身子這般模樣,不在鳳儀宮養著,來這裏做什麼?”
皇後本是腿疾,早已不能起身,今日也是硬撐著才勉強乘輦前來,遂依言端坐。掃視一眼跪拜在地的嬪妃,才對奕澈道:“宮裏的嬪妃尚且是孩子心性,平日裏胡鬧便也罷了。今日臣妾若是不來,隻怕要出些亂子。敢問皇上,一定要如此處置昭妃嗎?”
奕澈微微蹙眉,“證據確鑿,韋氏數次觸犯宮規,屢教不改。若是不處置,依皇後的心意,該當如何?”
皇後微微含笑,愈發顯得麵容憔悴、精神不濟,她低頭咳嗽兩聲,擺一擺手命慧珠遞上去一個物件,細細看去竟是一個小紙卷,道:“尋常也就罷了,隻是今日父親送來的家書中夾藏著這個。臣妾不敢擅自主張,即刻去請皇上的意思,隻可惜皇上並不在建章宮中,臣妾便尋到這裏,還請皇上瞧一瞧。”
奕澈的神色異常不安,接過紙卷展開一看,麵色便已鐵青。皇後已難能端坐,斜靠在肩輦上,勉力笑道:“還請皇上顧全大局。”
眾人不知皇後何出此言,隻是心口一跳,知皇後已然僭越,愈發大氣不敢出,垂首跪著。
奕澈抬起眼眸神情古怪地看一眼韋娉之,旋即眼神又移到徐佩妮的身上。他握緊了紙卷,眉頭愈蹙愈深,良久,歎一口氣道:“都回去吧。”
除卻皇後,眾人皆是一怔,安檀驚異抬頭,正對上奕澈無奈的神色,張一張口將胸口的話咽了下去。戚寶嬌今日徹底得罪了韋氏,自然不肯輕易讓她脫罪,便道:“皇上,這……”
話方出口,皇後淩厲的眼風已剜在戚寶嬌身上,“戚容華有何異議嗎?後宮之事恐怕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容華插手。”
戚寶嬌被皇後嗬斥,低著頭不敢言語。倒是安檀已平緩了心境,口中道:“皇後娘娘誤會了,戚容華一向識禮自重,自然不敢插手後宮之事。隻是今日既已知淩氏的冤屈,少不得要請皇上與皇後的意思。”
皇後的眼神的落在安檀的身上,似笑非笑道:“元妃倒是和戚容華心思一體,恐怕這是元妃的意思吧?淩氏乃是自戕,論理不可追封呢。”
安檀不亢不卑道:“臣妾不敢質疑宮規,但淩氏自戕前已被廢黜,乃是庶人之身。隻當是給在世的親人一個安慰罷了。”
皇後待要再說,奕澈已抬抬手止了她的話頭道:“元妃所言不無道理。淩氏侍奉朕多年,她一向脾性剛烈,也算不得什麼,朕欠她一份哀榮,就追封為瑩妃吧。此事今日才得以揭發,以示瑩淨,終是朕虧欠了她。皇後以為如何?”
皇後也不在阻攔,隻含笑道:“既然皇上不計前嫌,臣妾便也沒有什麼好說的。隻是臣妾身子不適,又不便給貞慎夫人與熙妃平添負擔,追封的事宜就交給元妃處置吧,”說著看一看徐佩妮道,“徐美人臨盆之期在即,皇上也該多陪陪美人呢。”
皇後的話似有所指,安檀暗自蹙眉,不知皇後此時說這樣的話有何深意。意外的是奕澈也並未詢問,隻以疑惑和探尋的目光看在徐佩妮身上,安檀心裏一個咯噔,隻覺不妥,心思轉的極快,不過轉瞬,便已明白。徐佩妮身在局中,還未曾想到此中含義,隻如常道:“臣妾多謝皇後娘娘憐惜,隻是臣妾卑微,不敢攪擾皇上…”
“有著身子的人自然是數一數二的尊貴,美人不必妄自菲薄,”安檀含笑打斷徐佩妮的話,“皇後娘娘仁德大度,既然這樣說,便是美人的福氣,美人還不快謝恩?”
皇後將矛頭指向徐佩妮,安檀便驟然想到,恐怕方才那個紙卷中所訴之事,與安旻王有關。安旻王與徐佩妮之間是奕澈不能觸犯的忌諱,既然那紙條上的內容與安旻王休息相關,皇後此言便是要奕澈多加注意徐佩妮之意,徐佩妮絕不能婉拒,否則奕澈疑心更重。安檀明裏暗裏幫襯著,徐佩妮也心知肚明,便順著安檀的話道,“是,臣妾失言。多謝皇上、皇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