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薄薄的紙卷中透著黑色的墨跡,南楚知道,那其中樣樣都寫著“風平浪靜”四字。南楚登時腿腳酸軟,跪亦跪不住,滿心的慌亂化作喉間哽咽,俯在地上深深叩首,“南楚知錯了,還望堂姐寬宥!”
寫意看一眼之湄的怒容,忙上前扶起南楚,賠笑道:“堂小姐別怕。主子也是一時在氣頭上。這宮裏的事一樁樁一件件,指不定哪一件就是極要緊的,堂小姐哪怕不願做,便是告知夫人隻言片語都使得,反而次次風平浪靜,主子就是再穩重,也不免著急。”
貞慎夫人身邊寫意最是妥帖,她既能這樣說,便是之湄的意思。南楚亦不推辭,就這寫意的手起了身,略站了一站才止了抽噎,又滿含歉意的福身道:“堂姐的意思南楚曉得了,從前是南楚固執,不明白堂姐未雨綢繆的心意,往後定不會讓堂姐失望。”
“坐吧。”之湄聞言語氣已緩,“你今日曉得了,也為時未晚。熙妃與皇後在盤算什麼?”
南楚素知之湄待她不算親厚,卻是極明事理的人,但凡是實話,便沒有怪罪的,便搖搖頭,照實道:“南楚也知之不詳,隻是熙妃仿佛是在為皇後身後之事做打算,而且……”南楚有些難堪,正見之湄瞧她,便續道,“熙妃說,皇後仿佛早知道自己已是風燭殘年。”
之湄初是擰眉,片刻卻又淺淺一笑,“看來熙妃與皇後謀劃,已是有一陣了。既如此,今日怎麼又這樣急切,甚至不顧後宮耳目,與你調換了去拜訪?”
南楚道:“是因為元妃,”說著又是一笑,換了稱呼,“是懷元夫人。因元妃驟然晉封懷元夫人,熙妃恐怕日後念瑾更受冷遇,心中不安,便去向皇後求助。”
之湄點點頭道:“本宮知道了,你出來的匆忙,說這幾句我心裏便有數了。”
南楚也知不便久留,便福一福身子便要告退,卻是之湄將她叫住,“從前我逼你太緊,你心有不願也是人之常情。從今往後,你若是不願做便不必做,我不會為難你,隻是我們的關係尚且不可戳破,明白嗎?”
如今南楚對之湄的為人處世之道甚為敬佩,便如是聽從,不敢違拗,又謝過幾句,便匆匆而去。卻見之湄重新執筆,寫意看著主子平靜的神色,揣測主子的心意道:“主子實在是委屈。”
之湄卻不解,“委屈什麼?”
寫意亦不解,“元妃娘娘即將晉封懷元夫人,與主子並尊,主子心中難道不難過嗎?無論是論子嗣,還是論功勞,都該是主子最尊。元妃不過是占著皇上喜歡。”
“可那就足夠了,不是嗎?”之湄卻是笑了,寫意看來,這笑中並無苦澀,卻是尋常的情緒,“你眼中元妃不過是因為皇上喜歡才有此優待,卻不知她是何等敏迅之人。她能在叛軍壓城與身負流言之時坦然站在皇帝身邊,她的膽識與胸懷便不是常人所能比擬。”
寫意拿起墨石,在硯台中輕輕研磨,“可這些,主子也能做到。”
“或許吧,”之湄道,“但我沒有這個機會,她有,亦能把握,且做的合宜,便是她的本事。元妃這個人,除了行事張揚些,卻也沒有什麼旁的缺陷。雖得寵亦不以為傲,雖知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分兩也不以此作威作福,倒是肯明事理又頗重情義,尋常不會行害人之事,因此本宮倒是很願與她做一對姐妹。”
寫意笑道:“奴婢不過隨口一提,到讓主子對懷元夫人這般讚不絕口起來。主子喜歡,奴婢也跟著主子一並喜歡就是了。”
之湄笑一笑,便也不再言語。香爐中焚著瑞腦香,在深秋的寒意中帶來一絲溫潤的舒適。研磨聲細細,沒有擾亂流暢的思緒。之湄唇角的笑意卻越來越疏淡。她頓筆,輕輕地語氣似是一歎語氣仿若潺潺泉水,清泠而舒緩,“這宮裏,恐怕是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