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結草和銜環結結巴巴地說完,韓氏已是滿臉陰雲,但那邊終歸是她的娘家,而且,韓家有十幾個孩子可以證明八少爺是天賜推的;天賜這邊,隻有三個人,兩個,還是下人。這證據,明顯對天賜不利啊!
康月一言不發,輕輕拉過天賜,看到水豆腐似嫩白的臉上一個明顯的掌印,過了這麼久,五根手指還清晰可辨,足見下手之人用了多大的力氣。輕輕撫了撫他的臉頰,康月問:“還痛不痛?”
天賜搖搖頭:“姐姐不要擔心,賜兒就挨了幾下。他們那麼多人,賜兒也有打回來的!”康月有些想笑,但天賜的下一句話,就讓她笑不出來了:“姐姐,土財主是什麼?他們說我是土財主家的野孩子……”
“哐當”一聲,韓氏手裏的茶盞落地,裏麵的茶葉、茶水散了一地,甚至打濕了她的繡鞋,海珠她們手忙腳亂地清理著。康月直起身,看著臉色蒼白的韓氏,輕輕說到:“老祖宗,舅太爺還等著明日我們去賠玉佩呢,這事,交給月兒可好?”
韓氏囁嚅了幾下,終是點了頭:“月兒不必顧忌我的情麵,左右,此事是賜兒受了委屈……”
韓氏對天賜是真心疼愛的,否則,也不會在韓老爺發話時帶上天賜就走,隻因她知曉韓家人的處事。但一邊是娘家人,一邊是受了委屈的天賜,最後,她也隻會安撫天賜,再送個玉佩過去息事寧人。
但是,韓家少爺們的一聲“土財主”,深深地刺痛了韓氏。回京之後,除了兩個女兒家,還有娘家,任誰來請,她都是找個由頭推脫了。因為她知道,現在,她也隻是個普通的老太太,人家嘴裏客客氣氣地叫著“關夫人”,但事實上,大家怎麼想的,不用說她也知道。在泉州時,有功名在身的,就那麼幾個人,家財萬貫也可高人一等。但這是京城,隨便扔塊石頭就可砸到個貴胄的天子腳下,關朗的身份,一直是她的心病。
夜深人靜的時候,每每想起離開一年多的孫兒不知漂泊何方,前途未卜,她就會悄悄落淚,甚至有些懷疑自己堅持回京是不是正確的。
韓氏不知道康月會怎麼處理這事,依這孩子對她朗叔和賜兒的重視,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罷了罷了,隨她去吧!
康月先把天賜送回了他自己的院子。洗完澡出來,結草說他腿上也青了,康月就親手拿了一瓶藥油給他塗抹。
一邊抹,康月一邊說:“賜兒可知,今日之事,你哪裏做得對,哪裏做得不對?”
“賜兒不該自顧自走掉,應該跟他們講道理。”因為趴在床上,天賜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
“錯!跟本來就不打算跟你講道理的人你說什麼都沒用。”康月手下的動作不停,一邊抹藥一邊說,“別人欺負你,賜兒沒有一味退讓,知道反抗,這是對。但是,明知人家比你大,比你人多,你隻知道單打獨鬥,沒有想別的辦法,讓自己受了傷,這就是錯!”
天賜疑惑地回頭:“可是,朗叔、夫子都說過,男孩子要勇敢,不可輕易退縮啊!”
搖曳的燭光映在天賜水晶般璀璨的眼睛裏,加上他紅腫的臉頰,引得康月母性大發,俯下身在他完好的那邊臉頰上親了一口:“明知寡不敵眾還硬上,那是匹夫之勇,要不得!”
這下,天賜沒有受傷的那邊臉也紅了——幸好朗叔不在,朗叔可是說過的,不能再讓姐姐親自己的。可是,為什麼他這麼喜歡姐姐的親親呢?
第二日,康月帶上天賜,叫海瓊捧了個大匣子,剛過辰時就坐在了韓家的廳堂上。
聽到關家來賠禮了,昨日那幾個孩子,以及他們的母親、姨娘呼啦啦都來了。
康月在人群中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郭氏。她微微皺了皺眉,不去理會。
“你就是康月吧?今日我二妹為何沒來?”聽到韓老太爺的話,康月平靜地回答:“哦,老祖宗年紀大了,不甚重要的事,就不勞她大駕了。”
“不甚重要?此事,雖說是小孩子間的打鬧,但三歲看小,七歲看老,說大了,事關一個人的品行問題,你們家那天賜,推了就是推了,昨日怎麼不承認?我那二妹莫不是轉了性子?在韓家時,也是個敢做敢當的,如今出了事,竟叫你一個小輩出麵。”韓老太爺似乎十分不滿。
康月在心底冷笑幾聲,沒跟這自以為是的老頭廢話,示意海瓊上前,海瓊打開手中的木匣,紅色絨布的襯底上,整整齊齊,十塊上好的玉佩一字排開。底下那些韓家人眼睛都直了,莫非,這些,全都是給那八少爺的?大家看向他的眼神充滿羨慕嫉妒,恨不得昨日碎了玉佩的那個,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