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早朝,關朗垂眸垂手,隨眾人走在長長的甬道上。無人知曉,他低垂的眼瞼中,實則隱藏著一絲不耐——今日朝堂上,眾臣又為某個問題爭論不休,其實在他看來,這就是一件很好解決的事情,但是,他這種沒有實權的侯爺,是無人會注意的,即使他提出來,也不會得到重視。
他有些厭煩這些,所幸,他本來就沒有效忠朝廷的心思,爭鎮國侯這個封號,隻不過是為了讓祖母、讓康月過得更好些罷了。
所以,這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吧。
因著關禦史的關係,這些同僚們對他還算和善,偶爾也一起吃個飯,喝個酒。今日,走到宮門口,一位平日裏與關朗交情不錯的男子就走了過來:“侯爺留步!前日得了你給的那幅字,家父甚是喜歡,今日我做東,還請侯爺賞臉。”
見關朗想拒絕,男子連忙說:“我還請了修遠,說起來,我才知道修遠跟侯爺竟是莫逆!”聽到趙河洲也去,關朗就應下了。
這位男子叫夏誠隆,是戶部侍郎,跟趙河洲是同窗。趙河洲憑著自己的才華,辦了幾件漂亮的差事,領了個中散大夫的職,已是個五品官了。
酒過三巡,三人開始天南地北,都是學富五車的才俊,加上有關朗這個見多識廣的在,氣氛極是活躍。
包廂的門被人推開,三人打住話頭,見到來人,心下大驚,紛紛起身行禮:“下官見過睿王!”
嶽穆鬆一身紫衣,擺了擺手:“免禮!”然後,徑自坐到桌邊。
門,又被掩上了。看著一臉安然自斟自飲的嶽穆鬆,關朗和趙河洲交換了一個眼神,趙河洲很平靜,但他卻從關朗眼裏看到了一絲慌亂——一種他認識關朗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慌亂!
嶽穆鬆一連喝下三杯酒,才抬頭對恭恭敬敬站在一邊的三人說:“你們剛剛在聊什麼,這麼開心?那笑聲,隔著兩個包廂我都聽見了。”
“回睿王,下官剛剛聽鎮國侯說到些海外風情,聽得入了迷,無狀了些,擾了殿下,還請恕罪!”夏誠隆誠惶誠恐,連忙回答。
嶽穆鬆略略頷首,轉向關朗:“鎮國侯海外帶回的那些物什倒是稀奇,本王房裏也有些。”
“謝睿王青眼!”關朗不卑不亢地回答。
沉默了一會兒,嶽穆鬆又開口:“你那商行,生意極是紅火,聽說,很多事務,都是你那侄女在打理的?”
關朗麵上不顯,袖底的手卻緊緊攥了起來:“我那侄女出身低微,有些小聰明,但上不得台麵。”
“哦?那為何大家都稱她為‘商界神女’?”
“左不過是我們商行的貨物比較新鮮,賣得好了些。大家就都把這功勞算她身上了。其實,她就是一個丫鬟,哪懂得這些?都是下官授意,托她去辦罷了。”
現如今,關朗唯有貶低康月的身份,再把所有主意攬到自己身上,希望可以打消嶽穆鬆的覬覦。
嶽穆鬆仰脖灌下一大杯酒,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說出了一番讓關朗心神俱裂,趙河洲大驚失色,夏誠隆目瞪口呆的話:“本王日前有緣見過你那侄女一麵,自此寢食難安。這幾日著人查探了一番,發現她小小年紀,做起生意竟極有手腕,倒是我那金側妃也不如的。所以,本王決定納她做個良妾。本王手上,也有些生意,若是她打理得當,再替本王開枝散葉,生下一兒半女,晉個側妃,也非不可能!”
“回睿王,恕下官難以從命!”自嶽穆鬆開口提到康月起,關朗其實就隱隱猜到他的用意,但如今親耳聽到,大駭之下還是一口回絕。
嶽穆鬆的臉色迅速冷了下來,趙河洲想開口,但卻不知說什麼,夏誠隆焦急地戳了戳關朗:“這是天大的喜事,你為何不答應?”在他看來,康月雖然是關朗的侄女,但這也隻是名義上的,改變不了她低賤的出身,能夠給睿王做良妾,是求之不得的事。
關朗慢慢直起腰身,輕柔卻堅定地說:“隻因靜嫻師太當日說過,我那侄女的婚事,多有波折。她命格清奇,會克夫克子。下官不能把此等禍害推給王爺!”
這些話,可謂字字誅心,關朗每說一句,心就鈍鈍地疼,他心目中最美好的存在,偏偏卻要用最惡毒的語言去糟踐!
“無妨!她克的隻會是尋常人,本王身份貴重,自是不懼那些誑語的!”嶽穆鬆不以為然。
見關朗還要開口說話,但嶽穆鬆眼底卻隱約起了一絲戾氣,知道這個睿王的性子遠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這麼雲淡風輕,趙河洲搶先開口:“王爺恕罪,容下官插一句:靜嫻師太對康月的批語,下官也是知情者。侯爺他是好意,怕害了王爺。但若是王爺想結這門親,也不是不可以,隻因靜嫻師太還說,若是這婚事,是康月心甘情願、兩情相悅的,便可不懼這斷言。睿王位高權重,一表人才,不妨讓鎮國侯先回去跟他侄女說說,再慢慢商議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