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起始於民國時期雲南邊地的某個小村落——
……
豔陽天,三月初二,宜豎柱、上梁;忌出行、入土……
老王家。
今天是豎柱上梁的大日子,幫忙的鄉鄰早飯都起了一排,可楊家木匠父子還不見蹤影。今天不同往日,主人王老大還真隻見過豎柱上梁日來得更早些的木匠。
可這對父子……壓著有手藝,但真糟心……
“大哥,老楊頭還沒來?師傅正席的菜都涼了……”
十八歲的王老五長得憨頭憨腦,壯壯實實;嘴角剛冒出青澀絨毛,此時問話的表情居然不帶半點惱怒,反而是充滿好奇……
王老大糟心的回瞥憨兄弟一眼,臉頰兩邊絡腮胡子鼓了鼓,回了一句:“回籠熱熱!”
轉身走了,必須得換張笑臉招呼來幫忙的鄉親。畢竟鄉鄰大小紅白喜事修房造屋,幫忙是不算工錢的,隻管飯就成。
至於所謂師傅正席,即是擺在大堂中央正桌上的九碗大席,那是今天大宴師傅的,可絕對不能半點馬虎敷衍。肘子、雞、鴨、豬頭肉,還得加上糯米飯白切豆腐再佐倆小菜上酒。
正席不正上梁邪,必須得讓兩父子滿意才成……
“喲!楊師傅到了,快請快請!小楊師傅尺子放著。快正堂請,席剛好,剛上,剛上。”
同樣糟心的還有王老大老父親,正大堂焦急轉悠著,轉身之間語氣驚喜,臉上瞬間化作阿諛的笑。
一邊迎出招呼來人,趕緊吆喝王老五去喊剛離開的王老大。
但見門外,一個不到一米六身高,狹窄臉頰皺成一團的老頭,右手拖著一根煙杆,迤迤然跨進大門。身後,跟一少年,手裏拿有一把魯班尺,更像一個木匠。
少年反倒秀氣,藏青褂子短衫打扮,腳上一雙陳舊草鞋,晨露濕透褲腿。
老頭叫楊業,有正宗魯班傳承的木匠,鰥、寡、孤、獨、殘五門缺一;兒子叫楊一,不過看長相,不見得是親生的。
楊老頭揮揮手,進屋後大步坐到正席上方,嘴上隨意客套:“不急不急,不用管他去,有你就成,有你就成。”
王老頭趕緊也招呼楊一坐左首方,自己才回右首相陪。忙招呼客套,等看楊老頭動筷,總算鬆了口氣,生怕大師傅不滿意不動筷子。
不多會兒,滿頭大汗的王老大從大門竄進來,獻媚的聲音硬是從這漢子喉嚨裏憋出來:“楊老來了?看看,這席陋了一些,您老多擔待、擔待。”
陪著笑還搓著手;王老頭早不理事,這家一直是他操持著。
至於楊老頭,一邊和一個肘子較勁順便抬頭看了一眼,慢悠悠又放回碗裏細嚼慢咽後才道:“坐下,我正有事和你說道說道。”
王老大笑著彎著腰拉開凳子坐下首,聆聽吩咐。
楊老頭又對付了一嘴肘子才放下筷子問:“該準備的妥當了?”
王老大陪笑著哈著腰:“您老吩咐的不敢落下。去年我表姨父不去了縣城?我正好跟他一道,鞭炮也備了兩掛。豎柱一掛上梁一掛剛好。至於香蠟紙錢那更是現成的,過年自家澆的還沒用完,預留著、預留著。”
他表姨夫,前頭半山盛家寨子盛大希爺是也!不過他表姨卻是盛大希爺的第二房姨太太,但也是實打實的親戚不是?
所以去年大希爺進城置辦年貨時,他也跟著一道去置辦了不少東西:鞭炮,紅綢,紙錢……修房造屋必備啊!
“那就好,紅綢、糯米、雞、毛筆、紅紙、黃紙,還有兩瓶子酒,這些都得妥當。”
“是!是!您老交代的是!”……
至於少年楊一,這一切好似和他全無關係,自顧對付著一桌子菜。這樣的機會可難得,畢竟他父子一年也建不上幾棟房子,每棟房子隻就這麼一天有師傅大席,別的時候最多動土時有小席一頓……
而楊老頭說的這些規矩,他剛做學徒的第一年就已經倒背如流了……